《长安小道》忠肝义胆二五仔

13、鸦隐和鸩浅

　　“废话少说！速速领死！燕明，你今日既然如此托大，以一人对我雀台数十人，那便也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那名唤鸦隐，身着戏服的青年暴喝出声道。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放肆了。”燕明摇着头，有些兴致阑珊，“便是你们雀台的雀翎鹧鸪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鸡崽，又是哪来的胆子？”

　　“再者说了。我这不是还有一个帮手嘛。”燕明话语间赤裸裸的意味，只差一把揪着叶放的衣领拉到自己的面前来抵挡火力。

　　叶放瞬间感受到了对面阴暗的身影中至少有一半的目光转瞬间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看他呀！看我做什么。我打架很菜的。”叶放妄图以服软的语气减少一会要打的敌人的数量。只是好像起到了反效果。

　　那些雀台的探子们望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颓废中年男子以一种看上去是服软，实则挑衅的意味更是大得多的话语嘲讽着自己，瞬间剩下的一半人也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叶放想摸出酒葫芦喝上一些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只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葫芦早便已经喝完了。此刻自己举着葫芦倒了半天也没有喝到一滴，面前数十人的目光齐齐的聚在自己身上。场面间的尴尬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聚！攻！”鸦隐终究看不下去叶放那不明所以的举动，左手做了一个有些怪异的手势，而后出言喊道。旋即自宽大的戏服袖袍之中滑落两柄弧度有些崎岖的短刃，一马当先的掠步冲向了燕明。

　　燕明嘴角很快闪过一丝不明意义的笑意，并不转头理会被大半数雀台探子围攻而左闪右避很是狼狈的叶放，而是双手顺势一格，架住了鸦隐的短刃。谁知那鸦隐此刻一招为虚招，接触到燕明格挡的双臂时顺势下滑，刺向了燕明此刻空门大开的腹部。

　　燕明仗着玄甲坚硬，不闪不避，左手顺势一沉以图控制住刺来的短刃，右手蓄势一拳便轰向鸦隐的面门。鸦隐刺向腹部的一刀却玄甲被划开，只在其上留下了一道并不甚明显的划痕。

　　鸦隐之间得先手一招未立寸功，又见面前燕明一拳气势如山般的轰来，眉头紧皱，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了下去，避开了那一拳。

　　只是鸦隐此举却正中燕明下怀。燕统领戎马一生，作战临敌经验何其丰富。此刻那拳看上去像是为了击伤鸦隐的杀手，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真正的目标却是左手下沉时的一抓。

　　此刻鸦隐先前刺向燕明腹部的一刀将将被玄甲划开，尚未收势，便被燕明抓住了手腕。鸦隐大骇，此刻自己手腕处有如被生铁铸就的铁铐一般牢牢抓住，右手顺势挥出的一招也被燕明格住。

　　好在自己并不是一个人。鸦隐看见两个自己的同伴终究绕到了燕明的背后，双招直指燕明膝盖后方的关节之处。玄甲虽坚，只是铸造之时终究有不足之处。关节活动之所势必不可以玄铁所铸，否则活动极其不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关节活动之处以锁子或是坚韧兽皮为连接。

　　燕明虽未目视，耳中却清晰听得背后袭来风声。经验丰富的他转瞬间便猜到对方袭击的目标所在。眼神中不由得流过一抹对这些鹧鸪教导出来的雀台新一代的探子的赞许之色。

　　只是赞许归赞许，燕明动作却未停，瞬间做了一个深蹲的动作，原本要刺向膝盖后侧玄甲软肋之所的两柄铁钎的的目标瞬间低了半尺，被玄甲后侧的战裙所挡住，依然未能破防。

　　这一蹲的时机把控实则恰到好处。若是早了一息，背后二人便能反应过来，重新一转手腕，刺向下蹲的关节处，若是晚了一息，以其二人千锤百炼的刺击速度和力度，必然能穿透并不如玄甲一般坚硬的内衬皮甲。

　　只是在燕明下蹲的同时，鸦隐也终究调整过来了先前躲避面门一拳时的身体重心，此刻望向自己被燕明左手牢牢掌握的右手手腕，左手顺势倒转回来，以刀柄敲击了右手小臂出戏袍宽大的袖袍中的某个机括。旋即自右手手腕处，便绽开了一声爆响，随即喷出一道彩色的烟火。

　　燕明无论修为再如何高深，人类本性中对于爆响的惊吓和绽出的烟花爆炸时剧烈的高温也是无法避免的。饶是燕明反应极其迅速，松手瞬间便能知晓上当了，再次沉手抓去时，也只能捏住鸦隐右手中的刀刃。

　　鸦隐反应也是极快，爆炸声响时便全力抽回右手，只是挣脱了尚且不足一瞬，手上的刀刃处便再次传来向着对面的巨大拉力。鸦隐也不恋战，右手旋即松开，将刀刃留到了燕明手中，自己却后退两步，拉开了与燕明的距离。

　　燕明手中再握，只觉一轻，便见到了鸦隐放开刀刃后退一幕。旋即也不再追，腰腹之间用力扭转，右腿横扫，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抽到了身后偷袭的其中一人头上。只见那人脖颈间传来一声骨节扭断的脆响，脑壳上也深深凹陷下了一大块，口鼻之中喷着鲜血便向后倒飞而出，眼见得是不得活了。

　　还未等另外一人反应，燕明左手一扬，先前鸦隐留在自己手中的刀刃便大半没入另外一人的胸膛。旋即补上一记肘击，精确无比的打击在那刀刃的刀柄之上。此刻刀刃却是全数没入那人胸膛，尚且胸膛处凹陷了一大块。破碎的脏器碎片混着鲜血不要钱般的自那人口中喷出。

　　“你倒是好算计。情急之下能想得出用通讯用的烟花机关作为脱身的手段。”燕明转瞬间解决两人，旋即站稳，不留痕迹的甩了甩方才被爆炸的烟火烫伤的左手。

　　玄甲虽能抵御利刃的袭击，但对烟花爆炸时的高温却毫无办法。燕明闻着场间烟花爆炸时弥漫着的硝烟和硫磺味和血腥味混合时，肺部却隐隐有了莫名的抽痛。

　　今天确实该把烟杆带出来的。

　　鸦隐见到自己手下的精锐瞬间便折损两人，眉头更紧。并未回燕明的话，而是对着场间另外一块与叶放缠斗之人大声喊道：“别恋战！鸩浅！夺图！别理那个蠢货了！”

　　鸩浅确而很清晰的听到了鸦隐的指令。只是面前的叶放虽然一直未曾正面对敌，却一直滑不留手的在场间转来转去，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雀台众人想进小楼的路线。

　　不能再拖下去了！

　　鸩浅知晓，面前小楼中的画卷，对先生的计划中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只是面前这个猥琐大叔的实力她实在看不透。单凭身法便以一己之力拦下了大半的人数。要越过他进入小楼，实属非易事。

　　鸩浅心中莫名一紧，旋即不再留手，挥手间转瞬打出十二枚细如发丝的银针。若是细细看去，针尖之上还隐隐泛着蓝绿色的幽光。

　　叶放在场中辗转腾挪间耳朵只一动，旋即眉头紧皱，脚下步伐更快几分。鸩浅先前挥手发出的银针顿时与叶放此刻的节奏脱节，大半落空，失去了踪迹。只余两三枚，尚且被叶放抬手以酒葫芦挡下。

　　叶放抬手，正欲挥手断去酒葫芦上的银针，口鼻之间却闻到了一阵有些甜腻的过了头的香甜气味，旋即将将住手。口中却只道：

　　“你这姑娘倒是狠辣。寻常暗器若是如你这般粗细的，本便不好浸药。可你这个，不仅针尖之上淬上了毒，连针尾之上也有。寻常人要是一不小心，只怕还会着了你的道。”

　　鸩浅只微微一笑，回话道：“我原以为这位先生听闻了我的名字便会小心几分的。未曾出言提醒先生，倒是小女子浅薄了。”

　　鸩，上古玄鸟。身黑目赤，披紫羽。以蛇蟒为食。其羽有剧毒。

　　叶放并未理会鸩浅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而是有些可惜的望向了手中的酒葫芦。此刻那带毒银针既以穿透，这葫芦便不能再用了。

　　“你们要打架，还是要夺图，还是骂我蠢货，我本就没什么所谓。”

　　“只是现下我的葫芦却毁了。”

　　“大叔我啊，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鸩浅只见面前的颓废大叔身上带的气势中却莫名多了一些东西，旋即心中更是一紧。只是嘴上却还装着不以为意的样子，以稳军心。

　　“哦？先生终于不准备继续跑下去了吗？”鸩浅旋即挥手，十余个雀台探子若有若无的包围在了叶放的周围。

　　“你知道吗？长久不打架的人，再次剧烈运动前一定要做好热身活动。防止关节拉伤，或是让长久未曾剧烈运行真气的经脉做好准备，防止经脉承受不住。”叶放随手将上面排列着三根银针的酒葫芦抛到了一边。

　　“这点我自是知晓。只是先生说了这一大堆，莫不是想说明，你先前被我们追的这么狼狈的时候，是在热身？”

　　鸩浅嘴上依旧不服输，只是此刻愈加伏低的架势和手中握得更紧导致指尖有些发白的铁钎出卖了此刻她的心情，并非如她自己所言的那般轻松写意。

　　“你猜对了。热身结束了。”叶放抬头间，满眼皆是笑意。

　　旋即伏低身子，双足用力蹬地，势如离弦之箭般向着面前之人袭去。

　　鸩浅以静制动，手中铁钎微微倾斜向前，以保证不论叶放是挥拳还是变势以腿击自己下三段，都能第一时间护住。

　　然后鸩浅便向后倒飞而出，手中的铁钎也带上了些许弯折的弧度。

　　不可能！自己看的很是清楚。先前那一击，离着自己的守势分明还有一尺余的距离。他是怎么打到的？

　　难不成，他是可以驱气离体的气修？

　　哪有气修跟人上来肉搏的啊！

　　鸩浅向后退出六七步方才稳住身形。一声闷哼，嘴边留下了一道血痕。方才那一击已经震伤了自己，强行咽下的淤血只会在后续引发暗伤。只是此刻若不强行压下，只怕自己便会失去战斗力。

　　任务尚且未完成。若是此刻自己这场间己方为数不多的先天境寸功未立便失去战斗力。那接下来的战斗，将会越来越朝着不利于雀台的形式走去。

　　“你究竟是气修还是体修？！”

　　“你猜啊。”叶放面对鸩浅很是不甘的喝问，只会以了一个能将对方气成内伤的微笑。周围十数个雀台的探子，虽以后天境居多。只是人数众多，进退间颇有合击阵法之道。一时间也难以拿下。

　　鸩浅有些后悔先前为了追求瞬间的杀伤的突然性便将手中所有银针都发出去的举动了。此刻自己只能在外围伺机而动，期待叶放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再行偷袭。

　　正当场内局势愈发焦灼混乱之际。惊变突生。

　　殷府花园的院墙，忽而间爆开了。

　　随着爆碎四散的碎石砖块突入场内的，却是数十骑人马具装黑色重甲的铁骑。

　　玄甲骑到了。

　　“掷！”

　　骑兵为首那一骑暴喝出声，随后进场的所有骑兵皆将自己手中长达一丈八尺有余的马槊齐齐投掷入场内。

　　马槊本就是骑兵拼杀时用以破甲的重型兵器，此刻用在雀台探子这些无甲的存在的身上杀伤力更是恐怖。借着马势投掷出的长槊当真势如惊雷，配合着强行撞开突破院墙的四散碎石的威力，顷刻间却是已然击伤击杀了场间六七人。

　　终于到了。燕明心中默念。

　　身为陷阵数十年的名宿大将，他自然不会自大到觉得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可以留下此刻雀台的所有人。

　　他深知雀台潜入长安的探子在暗，八重监在明。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想要把这些在数十年间潜入的探子一一找出拔除自然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小楼内的东西对雀台而言本就势在必得。燕明却还不放心，将自己也作为筹码放在此处。他知道，自己作为雀台在边关十数年的宿敌，此刻有这样一个能绞杀自己的机会，雀台的人哪怕冒上一些风险，也是愿意压上赌注，出手一试的。

　　而此刻，玄甲骑的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三十余骑，可是在殷府这个早已准备好的作为雀台探子的埋身之所的地方，却也容不下他们走脱。

　　鸦隐自院墙突破的那一刻便将自己的瞳孔收缩至针尖大小。他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针对雀台的早已布好的局。

　　他愣愣的望着燕明走到一个被马槊贯穿的雀台探子身边，伸手拔出马槊，在手中舞了个银花，然后向着自己走来。

　　燕明啊燕明。你果然好算计。我鸦隐终究还是太嫩了。我自认玩不过你。

　　好在长安城里，并不只有我陪你玩。

　　先生早便算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做好了预案。

　　“绞！”

　　“散！”

　　玄甲骑和雀台的两声指令几乎同时下达。只是两边的人都无比清楚哪个是自己该听的命令。

　　“纵！”鸦隐嘶哑着声音，又下达了一个指令。片刻后，殷府另外的一角却是燃起了浓烟和火光。在这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照射下的殷府上，是如此的清晰。

　　“长安春夏之交，雨季尚早。此时天气干燥，若是不及时救火，这殷府周边十数坊恐怕都要烧成白地。”

　　燕明。让我看看。你是要救长安的百姓，还是更想歼灭我们雀台这个大唐八重监的宿敌。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吧。

　　“竖子！你敢纵火！”燕明双目圆睁，一挺手中长槊便袭向鸦隐。鸦隐自觉不是对手，此刻仅剩一柄的短刃也难以抵挡长槊的攻势。三五合内，便被燕明寻得破绽，左键处被带回的长槊边沿划伤。

　　“快决定吧，燕统领。我知道殷府上下早已被你疏散一空。只是周边十数坊的居民，我想应该也没有这么方便便能疏散吧。”被周边拼死救下的鸦隐此刻带着伤势脱身，站在殷府的院墙上。火势通明映照着的，是鸦隐满脸的笑容。

　　“再不救火，可就来不及了。”

　　燕明被雀台众不计牺牲的纠缠住，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鸦隐脱逃。此刻眼见得火势越来越大，终究愤愤的将手中长槊一掷，做最后一击，却被鸦隐周边护卫挡下。眼见得叶放那边的鸩浅也已脱身，终究只能召齐场内玄甲骑，转身去寻五城兵马司过来救火。

　　这次的围剿计划筹备如此周祥，还是给雀台的人走脱了一小部分。尤其为首的鸦隐和鸩浅，伤而未死。此刻又蛰伏回了阴影之中。燕明此刻心中满是不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提刃日夜谋划？

　　不对劲。这事背后一定有更多更深的人参与进来。单凭鸦隐鸩浅这几个雀台的新丁，决计不会谋划的如此周祥。

　　是鹧鸪吗？

　　还是那大幽国师，元年岁？

　　燕明只见得殷府上下的火光通天，自己一身玄甲尽成血衣，外面金吾卫调动着的水龙和坊间居民救火的嘈杂声响，有些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