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连舟》宁蓦

117、倾尽此生

　　萧云落笑了，却是唇角一勾，那邪魅的笑，那她最爱的笑，那让她爱上他的笑。
　　“我早就知道了，飞嫣是爱我的。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她忽地泪如雨下：“云落可曾后悔遇见我？若非遇见我，你依然是连舟城主，堂堂的武林盟主。坐拥江山万里，怀抱美人如玉。”
　　他摇头：“对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为你倾尽此生。萧云落不曾后悔，也许我的生，只为与你相遇这一刻！”
　　不悔，不悔！她的泪水不停滴落，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拥着他，终于开口。
　　“柳飞嫣也一样。”
　　他放心一笑，唇角再也勾不动了。他气虚，力竭了。
　　“飞嫣，萧云落爱柳飞嫣，至死不渝……”他说的很轻很轻，连她都要用力去听才能够听得到。最后吐出了这句话，他脸上犹带着满足的笑。他手一松，从柳飞嫣脸颊滑落，留恋，不舍，终于闭上了眼。
　　他看着她，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
　　“云落，云落？”她轻轻唤他，盼望着他能像以前那样，缓缓睁开眼，对她说，飞嫣放心，我还舍不得走呢。可这次，她在耳边轻唤他，却得不到任何回音。真的，在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看着他无力垂落的手，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抓在手中的他的手，却是冰冷，无力。她一松手，他的手也随之垂下……
　　看着，看着，她心头猛然一空。全身像是被掏空一样，漂在空中。没有充实感，没有着陆感……
　　霎那，千言万语顿时都堵在了喉头。那些将说的，未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说了，他也听不到了，永远听不到了……
　　一股股难以言语的寂寥落寞涌上喉头，堵在那里，使得心头痛闷不堪。
　　愿执君之手，共渡华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今生回报不够，来生你还欠我的。
　　但愿君心似我心……
　　那一句句誓言言犹在耳，那个说着誓言的人却在她怀中，永久的闭上了眼。
　　蓦然回首只恍如隔世，敌不过覆水难收沧海转眼桑田。
　　花开花落了几度春风，那绽放的笑靥凝成了永久的殇。
　　她缓缓低头，慢慢俯身，终于贴紧了萧云落，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将他的每一寸都紧贴于她，没有一丝缝隙。
　　时光似乎停留在那一刻，她怔怔只拥着他。
　　云落，你走了也好。整整两个月病痛的折磨，你终于能解脱了。那是很好的，再好不过了。
　　我的，云落啊。
　　霎那，两人头上的桃花树迎风怒放，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朵朵开的硕大，美的让人停止了呼吸。
　　“云落，你看啊，桃花开了，你睁开眼来看一眼啊。”她抬眼，迎着落下的桃雨花瓣，泪水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他，看不到了，永远看不到了。
　　半山腰浅雨亭中，桃花烂漫开出。树下，一坐一躺的一对璧人，落英缤纷到他们青丝，衣襟。
　　如花的容颜，悲绝的哀叹。
　　漫天飞舞的瑟瑟秋叶，诉说前世那幅飘渺的桃雨画卷。
　　双目熠熠光彩摄人心，任夜的微凉踏碎了一池的星光。
　　片片桃雨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他！
　　他一袭白衣，眉梢眼角带着她最爱的笑。
　　“为了飞嫣不难受，我一夜之间为你种上这满山的桃花，你可喜欢？”
　　“我喜欢，我很喜欢！”
　　话出了口，兀自不停回荡在耳边，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没有他的。
　　云落，云落……
　　她低头，复而紧紧拥住他，泣不成声。
　　有些人，是注定不该相遇的。相遇了，便也不要相爱。而相爱了，却是注定要分离的。

　　她拥着他，直到天色将暗。他的身体已经冰冷——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多少体温了。柳飞嫣放下他，他睡的安稳。
　　“云落，黄泉路上很是寂寞吧？你等着，我随后就来了。”
　　她犹自带着一丝浅笑，伸手入怀，掏出那柄柳叶刀。略弯，轻盈，极薄的刀刃闪着银光。凝神看了许久，她抿紧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低头再看一眼他，他安详而眠，永远，永远。她猛然举起刀，正欲刺入心窝，一股强烈的作呕感，令她不得不丢下刀，干呕起来。
　　一阵强烈干呕，使她面色潮红。虚弱支撑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他气虚力竭而亡，她亦心力憔悴。
　　众人上山，梅千川俯身捡起柳叶刀。
　　“夫人保重，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柳飞嫣抬头，眼中已经没有了泪。
　　“保重？这些话梅先生就不必说了吧。”她过分的平静使人心悸。
　　“夫人要寻死梅千川拦不住，谁都拦不住。可是，你以为你下去见了城主，城主会开心么？”
　　他会开心么？柳飞嫣茫然。可活着，我何止不开心，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行尸走肉直到死，我不要。
　　“哪里还管的了他开心不开心？到时候，我去都已经去了。我——”她说话当中，又是一阵干呕。直呕出了眼泪，却还是呕不出半点东西。
　　上官乾和梅千川心知肚明，还是不动声色。梅千川上前。
　　“不如千川替夫人把把脉？”
　　“不必了，管他得了什么病，我是将死之人，无所谓了。”
　　上官乾一时心急：“夫人要去，咱们谁也拦不住，就让梅先生看看吧！”
　　看他反常的样子，柳飞嫣面带疑色的看着他，还是将手伸出。梅千川搭脉，这脉象令他眉头不易察觉一皱。奇怪，这脉象，不像是那位草药所致，怎么回事？他犹豫不决，心中又担忧着能不能将柳飞嫣救回，一时间头脑紊乱。
　　“梅先生，夫人到底怎么了？”上官乾大声提醒着梅千川。
　　“哦。”梅千川如梦初醒，想起萧云落的话，赶紧收回手，向柳飞嫣一个作揖。
　　“梅先生怎么了？若是飞嫣得了不治之症，那就再好不过了。”她笑的坦然。
　　梅千川又是一个作揖：“恭喜夫人，有了身孕。”
　　“你说什么？”一阵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失望。
　　“恭喜夫人，有了身孕。”梅千川重复道，柳飞嫣愣在了那里。
　　上官乾见状，赶紧下跪：“恭喜夫人，城主有后，连舟城有后了！”
　　他这一下跪，身后众人也随着他下跪，恭喜声渐渐，响彻整座山，震落了漫天的桃花。
　　有后？我有身孕了？柳飞嫣呆滞抚上自己的小腹，很慢很慢。那里有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云落啊。但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随他而去了呀。
　　“夫人。”上官乾上前，“城主已经去了，就由属下将他带下山吧。”
　　“不，不！不许碰他，你们谁也不许碰他！”她忽然间疯了似的，俯身紧紧抱住萧云落，警惕的盯着每个人人看，不许任何人靠近。
　　“夫人，这——”
　　上官乾话一出口，柳飞嫣袖中一动，几枚柳叶镖出手，差点要了他的命！她来真的！上官乾吓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靠近。
　　“那么，大家先下山去吧，茗儿陪着就行了。”
　　无奈之下，梅千川只好这样说。
　　茗儿上前，轻手轻脚将一件披风披到柳飞嫣身上，又轻手轻脚走开。柳飞嫣扯过披风，盖到萧云落身上。
　　“云落，我知道你很怕冷的。这夜晚很冷，我抱着你，还冷不冷？”耳边只有风声，没有他的任何回应。
　　“云落，云落……”她眉头紧紧纠结，凝注无限的悲哀苦痛。柔肠寸断，百转千回。
　　夜渐深，她一直拥着他，泪流干，心死透。
　　烛火漫漫，人声杳杳，歌不尽如斯寂寥。
　　乌云遮月，千鸟飞绝，话不出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