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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霸王被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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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逸风楼中灯火一片,萧云落躺于床上。方才,他又头晕吐血了。
她就坐在他身边,伸手细细抚上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一点一点细细抚摸。这张深爱的脸,怕是以后,就要摸不到了吧?看他脸色苍白,她的泪一滴一滴,滴落床沿。
萧云落醒了,看到她在落泪,心中一痛。他伸手,试图为她擦干眼泪,却马上放弃了。
“飞嫣别哭呀,我的毒,不是还没有确定么,可别这么早就给我下死刑呀。”
他身上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知道自己所中之毒是那生死相随不假。脸上却还在笑着,他不告诉她,不能告诉她。
“自欺欺人已经没有意义了,云落。”她哽咽着,一语道破他的谎言,“事实怎样,其实我们谁都知道的。”
她知道他中的毒是生死相随不假,可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毒发。倘若知道了他时时刻刻全身疼痛如万蚁噬骨般,叫人生不如死,她又该怎么样的痛不欲生呢?
萧云落撑起身体,袖中的解签文书落下。柳飞嫣捡起一看,忽地明白了。
“我明白了,这签文所讲的劫数并不是指你受困通天谷,而是现在!”
“这霸王被困,说的是就是你身为武林盟主,一代霸王,却被小小毒物所困。自身灾耗,婚姻不长,移徙莫动。说的就是这毒,是你一劫,去了蜀中才遭此横祸。因为你中了毒,所以——”她说不下去了,这句话,她不想说出口。
“所以你命不久矣,是以会婚姻不长。”
“那这解曰,又是什么意思呢?”
柳飞嫣摇头:“解曰,守旧守旧,安静无咎。不用求谋,自在优游。我也不知道,也许说的是你我共赴黄泉以后,自在悠游。又或许是说,若你不去争,不去抢,不去蜀中,就会安静无咎。可是现在,晚了,一切都晚了呀。”
晚了,晚了!这一席话,她不想说,却不得不说。
手中拿着那一纸解签文书,像是拿着两人的悲苦命运。这柔肠寸断,百转千回,牵起无数苦痛。她潸然泪下,仿佛要把身体里面的水分全部经由眼泪流出。
“飞嫣——”萧云落抬手握住她的肩,那单薄的肩。
他听到那句共赴黄泉,他慌了。
“什么叫做共赴黄泉,嗯?”
柳飞嫣抬起泪眼,微笑:“你以为你死了,我能独活么?”
他愣住了,她问他,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快乐的活着么?
“你说,没有我,你多寂寥,那些孤寂无边简直要把你压垮。换做是柳飞嫣,也是一样的。你走了,我独自一人惶惶终日,那更是无边的苦痛啊。”
换作是她,也一样!
这份情深意重,反倒是生者更需要勇气——面对孤独一生,终日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勇气!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些誓言,那些诺言,随着他的逝去,尽数都要落空了呀。
我们说好的,要携手白头。
我们说好的,要看遍世间美景。
我们说好的,陪你看浅雨亭的桃花盛开。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盛世烟花,流星飒飒。
我们说好的,今后,每年都为你做那一桌年夜饭。
我们说好的,沧海巫山生死不离,握紧了手,再也不分开。
可现在——无论多坚定的誓言,在时间和现实面前是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些不论是说好的,还是没说好的,有什么用?
他抚上她如云长发:“飞嫣,我说过的那些话,怕是要食言了。你不会怪我吧?不能陪你到老了,不能陪你白头了,对不起。”
他只字不提病痛,只是深情的凝望着她。眼中的柔情似水一如往昔,这几句话,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
他问她,我萧云落最终还是食言了,你会不会怪我,怨我?
那时,她日日为他抄写往生咒,以盼减轻他的杀孽。不望心生慧根,不望得到现世所求,不望见到阿弥陀佛。只望为他消除孽障,与他白首偕老。只不过是求于心爱之人白首到老,这简简单单的愿望,是世间几乎每一对夫妻都能够做到的,什么他们就不能?
不是说他的罪孽会尽数报到她的身上么?为了他,都赔上青云山庄上上下下六十多条人命,还包括她的爹!为什么上天还要夺走他?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只有他呀!
“飞嫣,别这样——你一直想我放下一切陪你,现在终能如愿了,你该高兴才是。不管能有几天,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是很好的。”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柳飞嫣捂住脸,泪水纷纷从指缝滚落。
这幸福太过短暂,刚到手,就要失去。去得那样快,让人连回温的余地都不留。
今后,漫漫一生。这苦痛无边,哪里还有尽头?
他亦明白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今生今世便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她在浅雨亭旁向自己反伸出手,要他留下。
那时,她的手近在眼前,他只需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就可以紧紧握住不松手!可他没有,他没有答应,没有点头,更没有伸出手来回应她。
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啊。
就这样错过了。
就这样错过了罢。
如今,他抛下整个江山如画不要了,他只要她!却再也要不起了。她的手,他也再牵不到了。
他开始后悔了,他萧云落,从不后悔!此刻,却开始后悔了。
如果不征战。
如果不去蜀中。
如果没有打这最后一仗。
如果当时选择的是拉住她的手。
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他和她,现在该是恩恩爱爱,没有病痛,没有苦恼,就这样相爱到老……
可惜啊,这时间哪里来的如果?
可惜啊,这世间没有如果。
两天后,上官乾带着舒伯回到连舟城。飞鸽传书中没有告诉他原因,他也没有问。看着舒伯那张老实的脸,他想不通连舟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乾一到,立刻有人通传。马上,秦枫,莫思怜,梅千川等人随着上官乾和舒伯的到来,一起走上逸风楼。
萧云落已经不再吐血了,无时无刻,他全身不在隐隐作痛。他面色有些苍白,坐在椅上,看到舒伯到来,死死盯住他看。那目光,冰冷犀利,像是要把人的心看穿。可舒伯却还是那副表情,老实,惶惶,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表情。
逸风楼中忽然变得很安静,谁都不愿意先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梅千川上前,上下打量着舒伯,忽而叹出一口气。
“舒伯,他在死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我选择了相信你,没想到,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不问他,不拐弯抹角的问他是不是他做的。他直接告诉他,我如此信任你,救下你一命,你竟然对萧云落下手!
只见舒伯皮笑肉不笑:“千川你在说些什么,舒伯年纪大了,听不懂你这些拐弯抹角的话。你从小说话就让人听不懂,咳咳……”
他说着,便咳嗽起来。
上官乾隐隐感觉到些什么,他一伸手掐住舒伯。
“你对城主做了什么?”
秦枫径自上前,在他身上一摸索,手上就多了一个精巧瓷瓶。他一回头,莫思怜一看到那个瓷瓶,便脚下一虚,脸色刷白。
“是这个,就是这个……”她慢慢低下头,似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声音轻如蚊呐。
梅千川从秦枫手中接过瓷瓶,看了半晌。他苦笑,欲哭无泪。
“舒伯,事到如今,不必隐瞒了吧?我没有想到,欧阳胜如此多疑的一个人,你竟是他最后的一颗棋子!”
一提到欧阳胜,舒伯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挣开上官乾,面目变得狰狞。
“梅千川,你不配提到这个名字,你这个叛徒!”
“舒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
“你住口!”舒伯怒目圆睁,“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竟是这样一个人!你带着人,将欧阳别院赶尽杀绝,你还是不是人!我呆了一辈子的地方,就这样一夜之间死绝了,死光啦。”
舒伯老泪纵横:“整个欧阳别院只留下我一个,你以为我还会苟活?我活着,不过是为了报仇!主人留下这瓶毒药,要我想尽办法用到萧云落身上。若能,最好,若不能,就算下去陪着大家伙也罢。我孤注一掷,没想到,没想到,哈哈……”
他忽而神经质的大笑:“萧云落不但不杀我,竟然将我留在身边。这,还要多谢千川你的好言相劝呀!”
一席话,梅千川后悔莫及。看着眼前这个时而狂笑,时而大哭的老人,他摇头。这个不是舒伯,不是那个满脸慈祥,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舒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