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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陈刚啊陈刚 ...

  •   2009年7月25日,夜,又是夜
      MSN签名:一个男人寂寞而勇敢的战斗……

      早晨,推开雕花的木窗,清冷的空气扑面不寒,夹着丝丝微雨,柳条间有燕子低鸣而过。
      试问此时此刻你会想到什么?
      陈刚的感想:“一晚上才150元,而且有人分摊,挺合算。”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你要让如此俗的人陪我一起游西塘?
      昨天我们是这样进入西塘的。西塘古镇是个镇中镇,藏在现代化镇子里面。出入是一条小小的巷子。巷子口有几位老人坐着聊天顺便收门票。我大喜,正要冲过去,却被陈刚阻止。他非要我等他抽一支烟。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镇子里不能抽烟,但我等了。十分钟后,老人们慢悠悠的收起凳子走人。陈刚这才告诉我:根据攻略,每天五点以后就不收门票了。他特意等多几分钟,为得是省下门票钱——每人30元——而已!
      我十分鄙视他。但是进入西塘的那条小巷的一刹那,我原谅了他,几乎没拥抱他,感谢他将我带到此地。
      惊艳西塘。西塘就是我梦中的江南水乡。
      是江南可采莲的江南。
      是春水碧于天,小桥听雨眠的江南。
      是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记忆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的江南。
      它有所有的水乡元素:小桥、流水、人家、青石路和窄窄的雨巷。
      细长的小巷铺着青石板,长着青苔。狭长的小街两旁都是二层古楼,有雕花的门窗。游人和居民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天生的静谧吸引住了我。
      我静静站在小巷尽头,望入万丈红尘的水乡,几乎没落泪。
      当然我没机会GJM一把泪流满面,因为有陈刚。他催我:“走,快点。”
      我被他一瓢冷水从穿越状态中惊醒,十分愤怒:“都到了西塘了,又赶什么呀?”
      他说:“找住处。这都五点了。”
      我说:“旅店不是多了吗?随便找一家住就完了。我想先游览。”
      陈刚镇定自若,完全不受江南的忧郁气质的影响:“旅馆是多,沿河的小楼可不多。我昨晚跟一家联系过。人家让我今天到了再去看看有没有腾出房间。今天是周末,附近的游人很快就会涌进来的。”
      我恋恋不舍:“你自己去看不行吗?”
      他坚定得望着我,一副决不妥协的吊样:“你最好跟我一起去,免得我选得地方不合你心意。现在我们不是工作关系,而是旅伴。我不会替你做决定。费用AA,做决定也得AA制。”
      多么美丽的小巷,狭窄得站了我一个人别人就得侧身。两旁的青砖房子高高的,挡住阳光,也有高高的飞廊连接两边房子,就差没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打着油纸伞,携着丁香一样的愁怨走过……我所有的,只有一个携着一身铜臭,分分钟都在计算成本、路线、攻略和计划的陈刚。虽然他实用,但是不适合抒情。

      我只得跟他去谈旅店——辜负了夕阳下的水乡美景。过了环秀桥,我们便沿着小河一路前行。镇中央的小河静静淌过。夕阳远远,小船悠悠。河两边临河的小楼古色古香,白墙黑瓦高墙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图画的标志,和周庄那种白墙黑瓦的小楼一样,感觉却更加古远安详。只有这种景致才配的上陈逸飞油画中的精致美女。难怪自古江南多才子,这样的山水,再迟钝的人也会动情。
      我们走过烟雨长廊。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碟中谍三》就曾在西塘取景,有他跟女主在烟雨长廊飞奔一段戏。戏中的烟雨长廊感觉更长。实际上只是临河小楼向河边搭建出的一排飞檐,将临河小道掩在其下。小道窄窄的,很多沿河小楼的一楼都开发成了饭馆和商店,游人们徜徉其间,还有老人们摆摊卖纪念品和小吃。真不知道汤姆大哥是怎么飞奔得那么潇洒的。看来传说他身高只有一米七是真的,换成姚明早把长廊顶破了。
      烟雨长廊中快到一个廊桥处,有门口挂一块小小的店名牌子——“龙凤客栈”。这就是陈刚约好的店。我俩何其幸运,上一位客人刚走。小楼一楼只有大概两三平米,开有通往后院的门。十分干净整齐,墙上挂一副山水图画,明明一看就是几块钱的印刷品,在此处却说不出的妥帖雅致。
      窄而陡的楼梯,拾级而上时,我深深感到了减肥的好处:如果是以前的体格,我现在只能卡在楼梯中间。二楼才是卧室。朝南的是正卧室,大概有五六平米大,有一张雕花床。木窗下放一张小小木桌和两张小小木椅。一切家具齐全,就是型号都小一些。就连那窗子也只一块地转大小。
      可是非常古雅。
      北京的高碑店也做仿古家具。但是没有氛围陪衬,怎么样只能是仿古。西塘这一间小小楼房,分明就是几百年前的少女曾住过的闺房。古雅是生活的一种方式。
      被褥也很柔软干净。准确地说这家客栈干净得让我想起了程灵素的小屋:水洗得墙角都没有一丝尘土。
      屋里还有个小洗手间,有抽水马桶和淋浴。夫复何求。
      另一间屋子朝北,家具陈设都很普通。显然客人一般都只住正房。我刚一犹豫,陈刚已经主动提出住北房。我知道占了他便宜,但就是舍不得把正房让给他。认识了这么久,他做事我总是腹诽一番。但是他让房时的淡定和随意,让我第一次心中有些感动和谢意。我是毒舌,却不懂如何表达温暖。
      陈刚仔细摸摸雕花大床的雕梁,然后走到窗前,向外注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鸡冠头倒塌后,他的侧影显得干净刚毅,还有大学男生那种清爽的感觉。一件白背心,恍惚一下也可以冒充书生了。
      我觉得古镇西塘有妖气,否则为什么一入镇我整个人都变得安详婉约起来?不再有愤青的偏激,不再抱怨,不再吐槽。

      傍晚我们随意在古镇乱窜。路边的小吃摊很多。我俩吃得不亦乐乎。典型的小吃有扎肉,就是一根牙签扎一小块红烧肉,超级好吃;还有小粽子,大约红枣那么大小的粽子,好吃,不知道需要多少耐心。遥想我老妈包的粽子一只可以装一碗。在一处被飞檐遮得密实不见天日的小巷里,有一位老人,他做的炸臭豆腐好吃无比。我买了几串,吃完回去再买,来回几次。
      路边的沿河的人家许多都开了客栈。入夜了一楼的房门都大敞着。陈刚忽然停步,走入一人家中。我跟着进入。
      这家的房子比我们的客栈讲究了许多。一楼摆放了几张古代家具。陈刚直奔一张榻而去,他爱不释手,上下抚摸。里间的老板娘走出来,他们攀谈起来,讨论起这张榻是什么木头,多少钱等等。
      我无聊至极,独自坐到门槛上看河上的漂流灯。夜色笼罩的西塘,各处是灯光和悬挂的灯笼,河上的游船里坐着的大概是学生,齐声唱起了《笑傲江湖》。我心中一片宁静,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诗意如此的地方,陈刚居然还是忘不了谈价钱?
      他终于走了出来。我问:“你要那张榻干嘛?”
      他解释说他的新房子快交房了。他打算把房子装修成中式。听到此处,我确实被雷住了。陈刚,职业时他时尚精英,旅游时他唯利是图。可是万万没料到家居时,他居然会走中式路线。他就快成百变天王了。
      大概是因为西塘独有的镇定疗效,我居然没有跟以前那样句句跟他斗嘴,我居然温柔的搭话,打听起他的房子来——大概是这样美丽的夜,实在不适合愤青吐槽,挑灯夜话更好些。
      陈刚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开始讲述他买房的经过,他的房子的情况,跟市场相比的合算。
      开始时我只是有些得意:无论多么沉默的人都有个死穴,点到了,他就会兴高采烈的谈话。看来陈刚的死穴是房子。
      我们边走边聊,这样散步适合倾诉。但是听着听着我沉默了。他的买房故事是一个男人独自在北京挣扎奋斗的历程。

      陈刚老家在西安,毕业于西北工业大学,专业是机械。毕业后再当地拖拉机厂上了一年班。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他每月工资三百元(同期我刚大一,每月生活费500元)。他一边上班一边复习考研。终于在1999年考上了北京某二流大学的研究生,专业国际贸易。毕业后他曾经漂泊,国际贸易听起来悬乎,但是其实并不好找工作。他做过不少工作,最后在一家小会展公司打杂时认识了一家国内公关公司的人,第一次被挖,进入了公关圈子。7年中,他一路爬,从最基层做到如今全球排名前五的国际公关公司的高级客户总监职位。他说他几乎常年加班,每天工作到夜里十点是常事。
      陈刚说1999年刚来北京的时候,东边的兴隆家园刚盖到第一排楼,卖3,000元一平米,他十分震撼,当即对着刚修好的京通高速发誓,以买得起兴隆家园的一套房为奋斗目标。于是他拼命攒钱。

      他毕业第一年换了几个工作,每个工作的薪水都有一两百元的小涨,平均在2000元左右。一年下来,他居然攒了一万元。第二年进入公关公司,尽管只是初级客户助理,他也拿到了3,000元。陈刚当时已经看到公关公司是他可以冲击的方向。试用期满后,他的薪水涨到了3,500元,职位升到客户助理。又过了三个月,他跳槽到了一家香港公关公司,职位依然是客户助理,最重要的是薪水涨到了4500元——他很欣慰自己的薪水在生存之余终于可以买得起一平米房子了。香港老板是个女强人,挑剔、毒舌、情绪无常,但是她很细致和专业,陈刚说她教给他的东西最多,包括每天必须换一身衣服的习惯。他在这家公司待了两年,离开时职位已经升了两次,成为了客户经理,此时他的薪水已经是每月10,000元了。

      在香港公司期间,也就是2003年,他买了生平第一套房子,兴隆家园的一套西北朝向的二居塔楼,总价40万,首付10万里他借了5万。次年收房加装修又花了4万。搬进新房时他又是身无分文。而当时他已经看到房价在逐渐攀升,二手房交易又很容易,他已经感觉到炒房可以带来利润。当年基金也刚刚开始,他差点就去买,幸好一个同事跟他说自己被套。陈刚认识到房子的安全性比基金更大,于是他开始了以炒房为目的的购房之旅。

      那时的周末,如果不在办公室加班,他就在赶往各个楼盘的公交车上。2004年,他已经看中了两个楼盘:通县的新华联家园,当时刚开盘出售不久,均价3,000。当时八通线刚刚开通,通州才喊出“CBD后花园”的口号,前景正好。另一楼盘则是西北边奥林匹克花园旁的澳林春天,均价也是3,000左右。身为公关人,他已经感觉到了奥运会的商业气息。唯一的问题是,从哪里找钱?陈刚总之是想法子借到了足够的付头期的钱,各买了一处房子。

      于是,2004年底,到北京5年的陈刚,已经单枪匹马买了三套房子,背着20万的亲友借款和80万的贷款,每个月连本带息总共要还房贷4,500元。而他的收入当时是8,000,税后到手是不到7,000。
      陈刚说那两年最辛苦。后来他被房贷逼得不停跟老板争取加薪,始终不能满意,最终被另外一家小型外资公关公司挖走,代价是月薪13000元。

      2006年房价开始大涨,到2007年,他的三处房产全部翻倍,澳林春天借奥运之势活活涨了6倍,市值180万。新华联家园涨了3倍,市值100万。房子一到手后他就开始出租,基本已经做到以房养房,他的压力大大减轻。他当时犹豫于是继续出租还是出手套现。而当时出现了猪肉涨价的风波。因为他代理的客户有金融企业,所以他业余会研究金融等新闻。猪肉和相继而来的粮食涨价等,让他感觉到某种风波可能会发生。他果断的在2007年中,出售了两套房子,套现260万。然后2009年初,因为经济危机,房价大跌时,他出手买了一套别墅。
      至此,套句烂俗的话,陈刚同学可以说是完成了一个赤贫阶级到百万富翁的华丽转身。

      他讲到此处时,语气却一反刚才的诙谐风趣,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就留下了兴隆家园的房子,自己住。虽然朝向不好,夏天西晒冬天有风。但是很有纪念意义。”他必定自豪自己实现了10年前刚到北京时的誓言——和平年代,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战斗。
      此时,我们已经不知不觉绕遍了整个西塘镇子,走到了镇子的尽头,只有一座石桥,桥那边是流到尽头停滞的河水和破败的房屋。游人们都集中于镇子中央,此处几乎就只有我们俩独立在小桥上。陈刚望向远处的灯火辉煌,光影衬托出他的背影。
      在他背后,我悄悄擦去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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