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遠山鶴

18、（十七）

　　那日带走了阴铁之后，女子便返回地府，向冥王复命。后来她便重新做回了白无常的本职工作，兼带着寻找继任的黑无常。
　　渐渐的她的老伙伴孟婆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因为她再也不和她打赌了，再也不向她讨孟婆汤了。看遍了凡人恩怨情爱的孟婆很快便猜到了，身为白无常的阴间使者动了凡心。
　　爱恨嗔痴贪恶欲，对于凡人来说是苦，而对于他们来说，是罪。
　　一只枯槁似的手端着碗茶汤，女子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接过。即便她知道这汤于她来讲不过一碗凉茶，可她终究还是觉得那些记忆，留着也...无伤大雅吧？
　　他会忘了自己，她也不会再去见他了，这些记忆就留给她，让她一个人守着这些记忆熬过剩下的岁月，也不行吗？

　　天元三千三百年十月二十日，那是她死去的那天。
　　他修真二十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椎心泣血，在那一天他失去了他的知音，和她。
　　不夜天，誓师大会上，魏无羡与各大世家正式开战。魏无羡吹动陈情，操控阴虎符，顿时怨气笼罩着魏无羡，突然几股怨气同时攻向各大世家，众人都乱作一团各自为营开始和怨气拼杀。
　　不夜天上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怨气集结了阴虎符中的阴气，犹如一条巨龙来回攻击，唯独对江澄这里绕着走，江氏的人都很开心，唯独江澄满面愁容。
　　正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打断了魏无羡的笛音，蓝湛抚着琴凌空而来，魏无羡告诉蓝湛他的清心音对他是没有用的，也知道两人终究有一天要真刀实枪的杀一场。
　　话音刚落，魏无羡闭目吹奏音律，怨气袭向蓝湛，蓝湛拔剑刺向魏无羡，下面那些人都注视着房顶的动静。蓝湛拼尽全力想要刺向魏无羡，可始终被黑烟所阻拦。
　　蓝湛大叫魏婴停下来，魏无羡猛然睁眼看着蓝湛，双方暂时停止，魏无羡询问蓝湛是否觉得他还有退路，蓝湛请魏无羡相信他，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魏无羡眉头紧皱一时没理解蓝湛话里的意思。
　　此时，忽然听到江厌离大叫阿羡、阿澄的名字，魏无羡担心伤及江厌离飞身下了房顶寻找江厌离，众人见状都欲趁此机会杀了魏无羡。
　　蓝湛护住魏无羡并且让他赶紧吹笛，魏无羡只好照做，江厌离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寻找魏无羡和江澄，只是由于打架混乱根本就无法找到人，魏无羡一边吹笛子一边寻找江厌离，蓝湛在魏无羡的身边一直保护他。
　　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黑暗之中拿着竹笛吹奏，只见此人的笛音来势凶猛，用怨气袭击了受伤的人，瞬间将他们变成傀儡起来乱杀乱砍，一时之间现场失控。
　　混乱中，江厌离为保护魏无羡而死，她那句话也没有说完。女子受阴卷指引而来，拘走了江厌离的魂魄。终究是放不下那个一直叫自己“姐姐”的少年郎，她走到已经癫狂的魏无羡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告诉他
　　“羡羡，她此刻就在我身边。”
　　“姐姐。”魏无羡失神，沉浸在师姐死去的痛苦与愤怒中，并没有注意到女子的话。
　　“她让我告诉你，她...”
　　魏无羡看到江厌离被杀，心中充满愤怒，猛然起身甩开了女子的手，拿起竹笛不停吹奏，眼中充满了愤怒，心中火焰燃烧，杀戮之心在心中蔓延。蓝湛不停叫着魏婴住手，可魏无羡似乎根本就听不到，还是不停吹奏，结果遭到反噬口吐鲜血。
　　魏无羡受伤彻底失去了阴虎符的控制权，暗中那人以一根竹笛，操控阴虎符，化怨气巨龙大开杀戒。
　　阴虎符较阴铁尤甚，威力巨大，女子也未曾料到它吸收阴气的能力如此强劲。
　　她刚刚企图干预世间恩怨，此刻镇魂钉发作，痛不欲生卸了力。没了锦袍的庇佑，阴虎符收纳周围的阴气，那条巨龙如排山倒海之势穿透了她的身体。
　　从灵台处，灵魂深处传来的，只一瞬间的痛，她知道她的灵被阴虎符夺走了。没了灵的她，很快就会死去。
　　一瞬间，那些被她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上演。她看懂了，听懂了，冥王再三提醒，屠戮玄武临死前的嘲笑，和他们那略有深意的眼神，她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白无常。
　　她那时还活着，因为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极阴体质，借着活人的阳气能够往来于地府、凡间。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人说只待自己神功大成，有了自保的能力，就带着她隐居田园，她信了。
　　话本子里都写，有情人之间应该有定情信物，她只是一介孤女，想到自己的体质，她做了一件让她此生一直在后悔的事。是她到地府内，偷走了冥王判桌上的砚台，因为它能会聚天下阴气，那人叫它--阴铁。
　　他说他们的家园应该有一个神兽保护，她便去深山的洞内骗了一只马上可以登神的玄武。
　　然后，他们真的过了几天的田园生活，他挖野菜，她就帮他拭汗，他喜欢吟诗弈棋，她就找来最好的笔墨，为他遍寻天下孤绝棋谱...
　　他喜欢弹琴，在大婚的前夜，她为他写了一首曲子。他说，因为她喜欢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就为那首曲子取名，《无ji》，无所羁绊逍遥畅快。
　　在大婚之夜，来了一帮人，他们冲进了她的家，杀了他。而她，在她穿上喜服的那一刻就死了，临死前她看到了他的笑，原来他一直都不喜欢她。
　　后来，她被冥王判罪，偷盗冥界之物，致使凡间血流成河。她被判罚成为白无常，永世孤寂，以偿其罪。
　　那碗孟婆汤，没有让白无常忘记，只是让她暂时失忆。
　　如今梦醒了，灵没了，隐约间看到了蓝湛向自己飞过来，原来这就是孽缘，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你是否记得，你都会爱上他。
　　蓝湛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恨自己，恨自己的修为不高，恨自己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救下她。
　　她的身体瘦瘦的，像一片羽毛一样，缩在自己怀里，无论他怎样呼唤，他输送到她体内的灵力就像是石子投进了深深的湖水，连几圈涟漪都没能溅起来。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明明暖洋洋的，可她的身子却突然像被火烧般灼热。尽管如此，蓝湛也没有放开手，只是无力的看着她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自己眼前。
　　后来，魏无羡跳崖自杀了，他的手明明攥的那样紧，可还是没能留住他。
　　魏无羡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悲凉，“蓝湛，江叔叔死了、虞夫人死了、温情死了、温宁死了、温家人都死了，现在师姐和姐姐也死了，他们都被我害死了，可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在坠落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才叫天道轮回，什么才是今日错，明日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