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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台探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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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领着小鬼回病房,他坐在床上掰手指,我蹲在柜子前面摆弄我的烟。
柜子最里面有些东西,但里面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楚。我用一只手伸进去摸柜子里那些东西,又向后伸出一只手,随口说了句:“漠哥,给我递个火。”
刚说完我就怔住了,手僵在后面。
“什么?”张衍问。
我把手缩回来,合上柜门:“哦,没什么,我们出去坐坐吧。”
医院里有发电机,也不会轻易停电,更没有人去顶楼探险。
习惯真是可怕,即使你的记忆没有了,身体还记得。肢体不经意间的动作,原来也如此伤人。
我以前带着萧漠翘过一节晚自习。
我记得那天星星洒落在黑色绸缎般的夜幕上,飞鸟落在柳树上。我咬着笔对着一本语文书昏昏欲睡,一旁的萧漠正在奋笔疾书。突然教室陷入了一片漆黑,突然的失明感使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萧漠的胳膊。周围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小声说话,可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好多次我做梦都会梦到一些人,福利院里的人、组织里的人、学校里的人,他们都在说话,但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像远去的风,听不清也留不住。
适应黑暗后我松开他的胳膊,他俯在我耳边问:“怕黑 ?”
我瞥了他一眼:“不怕,只是被吓了一跳,突然停电搞得我还以为自己瞎了。”
黑暗里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月光恰好从窗外流进来,我能看到他隐匿在黑暗里勾起的嘴角。他的下颚线很明显,喉结也很好看,但我最喜欢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里面总是盛满了星星。我喜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个我。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温柔得如水一般,那时候我就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溺死在他看我的眼神里,结果我也确实溺死在了他的眼神里。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我向外看,果然不出所料,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是个瘦瘦高高的女人,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温柔。我那时一直都很奇怪,这样温柔的人到底是怎么管好一群正在叛逆期的学生的,后来我才知道,温柔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利器。
她抱着一个大纸箱走进来,把纸箱放在桌子上,说:“同学们,由于本次停电要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所以学校决定走读生先回家,住校生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纸箱里有一些蜡烛,萧漠,你把这些蜡烛分发给同学们。”
萧漠应了一声上去发蜡烛,我收拾书包打算回去。
“张隰。”老师叫住我,我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她冲我笑了笑,说:“你和萧漠留下来一起管理纪律。”
忘了介绍,我是老师提拔的纪律委员,原因……大概是因为我管别人的时候他们都敢怒不敢言吧。
我点了点头坐下,百般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玩笔袋上的毛球。
那个毛球本来是萧漠的,我当时还笑话他,说要是被他的迷妹们知道她们那么高冷的男神居然喜欢毛球一定会很震惊,然后他就把毛球摘下来系在我的文具盒上了。
我至今都忘不了K在我书包里看到那个毛球时的表情。
发完蜡烛,萧漠坐回座位上把我俩的那根蜡烛立在中间固定好,我则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那根红色的蜡烛。
说起来真是奇怪,喜欢一个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手就以为要恋爱了,用同一款洗发水就以为在同居了,看到红色的蜡烛就以为要结婚了。
我正打算掏打火机,萧漠却先我一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蜡烛点着了,猩红的火焰跳动了两下,蜡烛流下一滴泪来。
萧漠继续奋笔疾书,我撑着头看着他,说:“行呀你,哪儿来的打火机?从实招来,是不是学会抽烟了?”
他停下笔,挑眉看了我一眼:“你看看你兜里的打火机还在吗?”
我闻言赶紧去摸我的打火机还在不在,果然,口袋里空空如也。萧漠拿着我的打火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去拿,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还我。”我作势要向他扑去,萧漠把玩着我的打火机,说:“得了吧你,每天抽那么多烟,跟烟枪似的。”
我不开心地趴在桌子上,用余光偷偷看他,他倒好,继续写他的东西。
我又看其他人,他们都在微弱的烛光下写东西,颇有古人挑灯夜读之感。“沙沙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烛光下萧漠的棱角显得柔和了许多。
我小声地叫他:“喂,萧漠,咱俩去顶楼吹风吧。”
其实萧漠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最后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还是答应了。
别人都在自习,没人看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蜡烛被熄灭了。黑暗中两个人拿着蜡烛蹲下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教室。
大型“班长和纪律委员一起翘晚自习留下一众不知情同学在教室”现场。
我所在的教室在二楼,教学楼一共有六层,上面三层是初中部。
我拉着萧漠笑嘻嘻地向上爬楼梯,一束白光照过来。
“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萧漠已经拉着我跑起来了。
“愣着干什么?跑呀!不怕张大头了?”
张大头,学校教导主任,因头大而得名,每年抓获的手机、烟、酒数不胜数,被他抓住的人轻则检讨三千,重则回家三天。
张大头的声音还在身后,萧漠拉着我的手跑过一节又一节楼梯,细碎的星光从窗外撒进黑暗的楼道,少年时期所有燥热的夏天在这一刻成为定格。
推开顶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门,落锁后我拉着萧漠一起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微湿的刘海搭在额头,天上布满了星星。
可能是因为城市的灯光把星星的光都遮住了,所以只有在停电的时候,天上才会有那么多星星。
我眼睛笑得弯弯的,也不忙着坐起来,伸出手指着天空,说:“萧漠你看,天上全是星星!”
萧漠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用手指在我的手心里勾画。
写完后我问他写了什么,他不告诉我。后来过了很久后我才知道,他写的是“你是我的星星”。
我才不是什么星星呢,顶多是个天煞孤星。
我拉着他站起来,然后走去天台上边吹风边喊,喊一些类似于“自由万岁”之类的话。我也不敢喊太高,只敢低低地喊,毕竟万一被张大头发现可就惨了。我可不想写那三千字的检讨,虽然我的检讨全都是萧漠帮忙写的。
我从烟盒里拿了根烟,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打火机在萧漠身上。我朝他勾勾手,他过来帮我点烟,风有点儿大,他用手护着火,发丝在风中飞扬。
我眯着眼睛看他,烟雾里的他平添了一丝惆怅。
“抽吗?”
他接过烟吸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顶楼空荡荡的,只能听到我的笑声和他的咳嗽声。
他不会抽烟,我知道的,可我就是喜欢看他什么都依着我的样子。
我当时一直在想,这怂货到底什么时候表白,我甚至把台词都想好了,可惜直到我走的那天我都没能对他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的眼睛留意到天台上有个破旧的小铁皮箱子,一时间什么尸体啊灵异啊什么的东西通通往我的脑子里堆。我朝那个小铁皮箱子走过去,想要把它打开。
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箱子没落锁,我随手一拉就打开了,黑乎乎的,看不清,好像有几张纸。
我把手伸到后面去,喊了一声萧漠:“漠哥,递个火。”
我知道的,他总是在我身后,我回头他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