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烬

10、夏末

　　萧漠从旁边伸过来一根点燃的蜡烛，蜡烛微弱的火光在风中狂舞。我把手缩回来，从箱子里抽出那些纸，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看上面的字。

　　“我一定会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我喜欢叶筱怡!”

　　“我也喜欢叶筱怡!”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高扉我喜欢你!”

　　“我和骁哥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冬天第一场雪我想和墨子晗一起看!”

　　“我要去看演唱会!”

　　“我要去南极看企鹅!”

　　……

　　不一样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在那些纸上，纸页看上去还不算太旧，大概是上一届高三的学哥学姐留下的毕业宣言。一群正值年少的人站在天台上，写下不一样的豪情壮志，或许算是约定，或许算是期许，最后留下这几张纸分道扬镳，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

　　最后一张纸上什么都没有写，我拿着它给萧漠看：“你看，这张纸上什么都没写!”

　　萧漠从我手里把那张纸抽走，把蜡烛递给我，我愣愣地接过蜡烛，然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纸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靠!萧漠你干嘛呀？!我先找到的!”我伸手去拿，萧漠闪身躲过我的“魔爪”，下课铃正好响起。

　　萧漠挑眉听了听下课铃，然后说：“你先找到的？抓到我就算你的。”

　　他对着我手里燃着的蜡烛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跑，我丢开蜡烛在后面追。他手一掰，开锁，推开门跑了出去。丫的顺便还把门关上了，我一把推开门追出去。

　　下楼的时候风扬起我的衣角，萧漠爽朗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又随着风飘到我身后。黑暗的楼梯里两个少年在像风一样奔跑，脚下尘土被扬起来，拐角的窗透进点点星光。

　　最后一个拐角，我向下跑，同学们惊讶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隰哥，你和漠哥干嘛呢？”

　　“纪律委员和班长一起翘课啊，隰哥，不厚道啊你!”

　　“就是就是，也不说把我们带上!”

　　还剩四个台阶，萧漠站在扶手旁冲我笑，我腾空而起。

　　断了翅膀的鸟飞起来了。

　　“靠靠靠!隰哥，玩命啊你!”

　　萧漠接住我，身边的腐男腐女一阵“哇哦!”。他把我放下来，低头说：“你输了，纸归我了。”

　　我把头扭到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靠！归你就归你呗，爷又不稀罕。”

　　他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轻笑着说：“好了，走吧，回家了。”

　　萧漠一笑我就破功了，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一个经常笑的人，他给了我很多特权。

　　我瞪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下楼。我们俩回家的途中，路上是如水的月光，天上是璀璨的星河。

　　“哥，该睡觉了!”小鬼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天已经很黑了，医院的灯光很亮，天上没有星星。

　　不见了。

　　我有点儿失落地拉着那小鬼回去，然后站在窗边抽烟，他躺在床上问我：“哥，你怎么了？你刚刚一直在走神，我叫了你好多遍你都没回神。”

　　我苦笑了一下，掐了烟问他：“你想不想听听我和我以前的男朋友的故事啊？”

　　“嗯。”

　　我过去帮他掖了掖被子，蹲下身，趴在他床边，缓缓开口：“我高二的时候转学去了他所在的学校，恰好和他在一个班，那个时候他是班长，我是纪律委员。他是好学生，而我是学渣。本来我们俩应该毫无交集，可是缘分就是这么神奇，有一天他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从此我和他关系越来越好，最后就在一起了。”

　　那小鬼点了点头，说：“那你们为什么分开啊？他不爱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啊，只是我那时候太小了，不知道原来有些爱情还没开始就必须结束。”

　　那小鬼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伸手摸了摸我的手背。

　　我难过地说：“他还没带我去游乐场呢，他食言了。”

　　“哥，等我出院了我带你去游乐场。”

　　我破涕而笑，说：“你的关注点居然不是我和他都是男孩子。”

　　他笑了笑，得意地说：“都是男孩子怎么了？!哥喜欢就好了，别人凭什么指指点点啊？”

　　我笑着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关上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睡着的时候，黑暗里响起低低的一句话：“哥，那你现在幸福吗？”

　　我还没回答，那边又传来一句：“就算你不幸福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没说话，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病房重新恢复寂静，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

　　我一直渴望被人爱着，被人深深地爱着，可我一直被抛弃。就像在黑暗里，不知道哪只手突然拉了我一把，然后在我习惯被拉着的时候又松开，让我仓皇摔倒。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啊就一直陪着我，世界上哪有什么一直。

　　入睡已是深夜，最近慢慢没有蝉鸣声了，夏天要过去了，从此和萧漠在一起时的夏天真的只是定格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去卫生间把衣服捞出来晾好后又去食堂打包了两个包子回来，回来的时候那小鬼刚好睡醒，我把一个包子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招呼他吃早饭，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拿着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说：“明天就是立秋了，夏天要过去了，今天是夏天的最后一天，我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啊？话说哥你很喜欢夏天吗？”

　　“是啊，很喜欢。你帮我瞒着萧医生，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天台了，或者说我去食堂了，总之千万不要被萧医生发现我偷跑了。”

　　他点了点头，我走过去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走了，回来给你带棒棒糖，在医院乖乖听话哦。”

　　说完我就走了出去，因为穿着常服的缘故，没人拦我，我就这样顺利地溜了出去。

　　K一向细心周到，在我的衣服里塞了不少钱。

　　我在医院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之后司机问我：“小伙子去哪儿啊？”

　　“电竞城。”

　　电竞城旁边有一个烂尾楼，烂尾楼周围是一堵高墙，这个烂尾楼的顶楼是我和萧漠的“秘密基地”。

　　车停在喧闹的电竞城前，各种游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游戏币碰撞的声音和人们的叫骂声融为一体。

　　师傅找了我钱，我接过钱走去旁边的烂尾楼。还是那堵厚重的墙，周围的杂草长高了很多。我好久没来了，这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我翻墙进去，走上破旧的楼梯，一步一步到达顶楼。我记得萧漠背着我上楼时候的样子，记得他拉着我下楼的样子，记得他拉着我的手的温度，记得他瘦瘦高高的背影。

　　顶楼还是那么多小石子，尘土更多了，零零散散有几个烟头，是我的。我和萧漠留下的东西还在，用来充当保龄球的易拉罐、堆成爱心形状的石头，墙上刻的字。

　　这里是我有一次翘课的时候发现的，后来就被我和萧漠打造成了秘密基地，本来应该还有一个放零食的箱子的，大概是被萧漠扔了。

　　学校生活结束后我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看这里的荒废程度，大概我走后萧漠把东西扔了也就再没来过了。

　　我一圈一圈地绕，摸这里的每一处墙壁，那么熟悉，好像我和萧漠昨天还在这里。

　　萧漠，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