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烬

37、游乐场

　　我坐在萧漠的摩托车后座上，抬头看蓝天白云，风吹过我的脸庞，让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萧漠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街串巷的日子。

　　萧漠骑着摩托车恰好路过城南的那条大河，河水向天际不断延伸，一望无边。水面泛着层层涟漪，阳光在涟漪里闪闪发光，不知名的鸟沿着光低低地飞。

　　也不知道那鸟是不是Y变的。

　　以前Y跟我打赌，打赌我俩谁先找到自己的幸福，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买三壶酒。

　　幸福吗 ？我看了看萧漠，挺幸福的吧。

　　也不知道Y在天上有没有看到我现在很幸福，她可是打赌输给我了，这下她可就欠着我三壶酒了，这个家伙，不会言而无信吧。

　　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我这三壶酒，再不给我，我可就喝不上了。

　　大河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走过三个红绿灯，穿过一条拥挤的街道，游乐场就到了。

　　萧漠带着我来到游乐场的门口，他去一旁停车，让我站在售票处等他。

　　我站在铁栅栏外向里看，心想终于有人陪我来这里了。

　　我以前总是一个人站在游乐场的大门口张望，从早上开业一直守到下午关门。我那时候没钱买门票，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一道铁栅栏向里看，后来有钱了，却找不到能陪我一起进去的人。

　　萧漠在学校的时候陪着我做了许多我当杀手的时候没做过的事，比如去电玩城打电竞。组织倒是允许我们出去玩，只是我们都要做任务，根本没时间出去。

　　我和萧漠把想做的事列出了一个清单，但由于我在那所学校待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导致我们定的许多计划都没来得及去做。

　　我到现在都记得萧漠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带着我把那张清单上的事情全部做完的样子。

　　承诺这东西是不能随便许的，说的多了就变成了枷锁。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话说的人早忘了，可听的人还记着呢。

　　萧漠从旁边走过来拉着我买了票进去，我捏着票走过那道从小到大一直拦着我的铁栅栏。

　　一切快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一跨就过来了。

　　“萧医生，麻烦掐我一把。”

　　萧漠毫不含糊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疼，特别疼!

　　我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惊喜之余又有些惶恐，我没想到自己盼望了这么多年的终极愿望居然这么简单就要实现了。

　　“走吧，再不玩就没时间了，刚刚不是还一直嚷嚷着要来吗？”萧漠站在一边拿着一张游乐场内部格局地图看，我凑上去和他一起看。

　　“喏，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用手指在鬼屋、过山车、激流勇进、大摆锤和摩天轮的位置上戳了几下，“就玩这些吧。”

　　萧漠拾回了自己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你不宜剧烈运动，像过山车、激流勇进和大摆锤这一类的游乐设施还是算了吧。”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捂着耳朵走远。

　　最后我还是没能玩上过山车、激流勇进和大摆锤，如果你认为这是最糟糕的，那么你就错了，还有更糟糕的——我被萧漠强行安排在旋转木马上怀疑人生。

　　旋转木马上除了小孩子基本上就是女孩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坐在里面属实有点儿突出。

　　作为反击，我拉着萧漠向鬼屋走去。

　　咱们萧医生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鬼，这件事是他在高中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高中的时候萧漠生了一场大病，原因是因为有一群人闲得无聊在厕所里扮鬼玩，没想到把恰好在厕所里的他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一回家之后就开始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才有所好转。

　　我去他家里看望他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怕鬼，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大房子里，空荡荡地没有一点儿人气，他很害怕。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我想把他保护起来，想让他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我安慰他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他不听，非拉着我让我在那里陪着他，还逼着我让我发誓说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生病时的萧漠要比平时可爱得多，同时也比平时难缠得多。

　　我那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想，就是这样一个怕鬼的人，走夜路的时候却总是挡在我的前面为我开路，还经常对我说，别怕，漠哥保护你。

　　傻不傻啊。

　　等我拉着萧漠来到鬼屋前，他吞了吞口水问：“真的要进去吗？”

　　我看着他的表情，故意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当然了，来都来了。”

　　我进去，看着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后跟上来，黑暗里他走在我前面，声音颤抖地说：“别怕，我保护你。”我努力憋笑，说：“好啊，那谢谢了。”

　　在鬼屋里我突然玩心大起，一路上不是突然松开他的手就是偷偷从旁边戳他一下，甚至还和工作人员一起联手吓唬他。

　　在最后一个转角处，一个“贞子”突然跳出来把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沐沐，别怕。

　　这一句话让我想起了他以前被捅进医院的时候在救护车上问我的那句“你没事吧”，我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萧漠好像永远都这么傻，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关心我，即使是自己被吓了一跳也还是在担心沐沐害不害怕。

　　出了鬼屋之后，萧漠向我道歉：“对不起啊，我刚才把你当成沐沐了。”

　　我笑了笑：“那你就把我当成沐沐吧。”

　　我在心里恳求他，恳求他把我当成沐沐，当成沐沐的替身，就这一天，我真的还想再感受一下他曾经对我的温柔。

　　萧漠摇了摇头：“你不是他的替身，他也不能有替身，他是独一无二的星星。”

　　我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萧漠结束这个话题，带着我去别的地方玩。

　　游乐场里熙熙攘攘的人和我擦肩而过，他们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就这样错开身走过去，彼此之间甚至都不会互相看一眼。

　　原本我和萧漠也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可是命运就是喜欢和我开玩笑，让我和他扯上了关系却又毫无一点关系。

　　我和他疯玩了很久，一起看了电影、玩了碰碰车，做了很多之前被写在清单上的事情。

　　此时天色已晚，繁星点点，游乐场周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齐齐点亮。

　　我抬头，天上的月亮特别圆、特别大。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我这样说。

　　摩天轮一点一点升高，坐在里面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全景。

　　这个城市的风景一直都很漂亮，四季分明，夜色如墨。此时道路上的车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光点，和天上的星星一样，远而亮。

　　摩天轮到了最高点，我闭上眼睛开始愿望。等我许好了愿望睁开眼睛时发现萧漠也在闭着眼睛许愿。

　　摩天轮的最高点比基地的顶楼还高，能看得更远更透彻，我想起自己许的那个愿望——希望萧漠能幸福。

　　幸福的话，忘了我也没有关系。

　　萧漠许了什么愿望呢？我猜是“祝沐沐平安顺遂”。

　　从摩天轮上下去，萧漠问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想了想，说：“我想喝奶茶。”

　　游乐场旁边正好有家奶茶店，我站在售票处等他，他走过去买奶茶。

　　我对萧漠的第一次动心，不是他问我“你怎么了”的时候，不是他在杂物间里找到我的时候，不是他陪着我一起喂猫，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的时候，不是他请了假冒着风霜来给我煮粥的时候，是在更早以前，他把一杯热奶茶递给我的时候。

　　那天我没来得及吃早饭，去了学校之后就开始胃疼，他瞥了在桌子上趴着的我一眼，丢下一句“活该”就出去了。正当我还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他进来把一杯热奶茶和一板胃药丢在我桌上。

　　那杯奶茶很热，还加了椰果。

　　正是那一杯奶茶，让我从此爱上了这个眼睛里有星星的男孩。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翻墙出去买的。

　　萧漠这个人呢，他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他只会默默地关心你，偷偷在心里惦记着你。

　　要是能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这样我起码还能在他身边待得时间更久一点，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假如、要是。

　　我看着在奶茶店前排队的萧漠，还是和以前一样帅，帅得发光，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到他。

　　萧漠买好了奶茶向我走过来，我冲他笑了笑，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萧漠，我太累了。

　　“梁祁!梁祁!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在路上，夜里的风吹过我的衣角，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被冷得打了个哆嗦，醒了。

　　“梁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萧漠，风好大啊，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风太大了，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