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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封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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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后,封后大典。
杨芷一袭皇后凤袍端坐在扶荔宫内,艳丽的正红色将她本就秀丽的脸庞映衬的更加光彩夺目,她犹记得皇帝在大殿上牵过她的手时,眼里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怜爱,铜镜中的人想到这儿,微微垂首勾起了唇。
是了,她自恃这张脸的容貌不输于先皇后,曾经的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的心思亦为了防止先皇后多心,而一味的隐藏自己的锋芒,刻意让人觉得此女美则美矣却缺少气韵。
可如今,她杨芷已经站在了这大晋的顶端之上,母仪天下风光无两,还有什么可蛰伏的。
皇帝,也是男人啊,终究还是逃不过色相的诱惑。
她杨芷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傍晚,阖宫夜宴,众人齐聚一堂。
而今天的主人公自然是,刚刚行了册封大典,现已贵为皇后的杨芷。
她一身金色并蒂牡丹华服,头戴凤凰钏珠鎏金步摇,华丽逼人。
杨芷和皇帝一同坐在高台上,许是今日高兴,庆贺时多饮了些酒,此刻杨芷正风情万种的依靠在皇帝身侧,醉意朦胧的望着台下的一众臣子,贵戚。
做皇后的感觉原来竟是这般,台下众人望向她的眼中不再是当初的视而不见,与她目光所触之人皆微微颔首以示尊敬。
而这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身边的这个天子,念及此,杨芷抬头望向身侧,看着身边虽至中年却仍英俊不减的男子,想起年少往事,竟突然有些心生羞涩,她拿起桌上斟满的酒杯递给皇帝。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微醉的声音还带着丝娇弱,半带撒娇的语气着实听的人心头一痒。
“琼芝,你醉了,不要再喝了。”皇帝宠溺的眼神如期而至,温柔的声音却听得杨芷当下一惊,酒意瞬间散去了大半。
“皇上,您,您叫我什么?”
“琼芝,你看你真的醉了,自己的名字还要问朕吗?”皇帝并未在意突如其来的疑问,甚至笑意更浓,抬手撩起杨芷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
皇帝身上浓烈的酒气霎时间充斥在杨芷周身,可方才席间皇帝并未饮几杯酒,这么浓重的酒气难道是......
“琼芝,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应付的场面,一会我们就回宫,朕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刚才在你宫里呆了好久你都不来看我,是生我气了么?我以后不喝酒了,你别生气了。”皇帝将杨芷搂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娓娓似有些埋怨,可却更像男子对思念之人的倾诉。
可杨芷眼下却只觉手脚冰凉,用力握住手中的酒杯才不至于让酒洒出,她忽然想到自先皇后去后,皇帝便让人将她原先所住的昭阳殿封了起来,另开了一座扶荔宫来给杨芷住,杨芷本以为是皇帝宠爱她才如此,可原来竟是为了自己偷偷跑去祭奠方便么。
琼芝?那是谁?那是故去先皇后的闺名,是一个死人啊!
她的名字是杨季兰啊,可......
杨芷伸手推开了身旁的皇帝,强稳心神笑道“臣妾谢皇上关心,大家都看着呢。”
皇帝忽然被推开,神态似有些不悦,但回神望着台下的众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终是收敛了心绪,转而望向台下离他最近的太子夫妇道。
“太子。”
“儿臣在。”忽然被皇帝点名,司马衷遂起身行礼。
“太子回来也有三个月了,你和太子妃成亲也已经快一年了,怎么还不见生个皇孙来给朕抱一抱。”
南风眉头一紧,正欲起身,却被司马衷摆手止住。
“父皇......儿臣同您说过,儿臣还年轻,子嗣的事不着急,况且现在母......”
“诶,你母后也想要抱皇孙了,是不是呀,琼芝。”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谁人不知先皇后的名字,正是杨琼芝。
众人纷纷望向杨芷,神色较刚才似乎又掺杂了一丝怜悯。
司马衷亦震惊不已,望向高台上的女子。
杨芷面不改色道“是啊,衷儿,你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姨......皇后,子嗣之事我心里有数。”
“衷儿,叫母后,怎的没大没小失了身份。”皇帝怨怼道。
司马衷微怔,正欲开口身下一沉,后头看是南风扯住了他的袖角,正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是,父皇。”
“是......母后。”
回到东宫,二人皆惊虑未散望向对方,眸中充满了疑惑。
南风率先开口道“父皇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把杨芷唤成母后。”
“我也不知,自母后离去,父皇并未有过任何失格之举,今日,我也是没有想到。”
“平日你上朝,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么?”
“并未。父皇比以往更专注政事,最近在朝堂上言之最多的就是灭吴之事,且如今将羊祜大人都派往吴晋之界镇守,要说异常,那就是父皇一统天下的决心更胜了。”
“那会不会是因为饮酒?”
“不会,父皇酒量,千杯不醉。”
“那......”
“好了,不要胡乱猜测了,明日我将葛太医找来,问问他再说。”
“问什么啊?”
“问问他最近给父皇诊脉的情况,顺便再问问他你肚子的事情。”
“对对对,这个很重要,忽然问子嗣的事我真的慌死了,我可还不想生孩子,得问问葛太医有没有什么假怀孕的良药,让我吃他几剂。”
“你啊,放心吧。”司马衷闻声笑道,南风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宫中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真好。
翌日。
明明都已经混到皇宫的太医令副手,可葛平依旧还是免不了被太医院众人差遣左右,毕竟这里还是十分看重资历与家世的,饶是你有天大的本领,来了也先得熬着。
此时葛平正高兴太子殿下将他从太医院的寻草拾药中解救出来,随着前来传唤的小太监往东宫走去。
这刚到东宫门口就见到了嵇绍正负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还未及他先反应,嵇绍已经先一步看见了他,兴高采烈的朝他挥了挥手。
“葛老弟,来了啊。”
葛平闻声上亦兴冲冲的凑上前道“嘿嘿,嵇兄也被太子唤来了。”言语间笑容堆满了脸。
毕竟三人在汝阴一同呆了那么久,且嵇绍又为他撑过腰,现如今二人又同朝为官,这一来二去的接触下来,竟志趣相投称兄道弟了起来,因此葛平待他总是格外亲切些。
“......嗯,走吧走吧,就等你呢。”
一旁的小太监疑惑的望向二人离去的背影。
这,太子殿下明明并未传唤嵇大人啊。
可转念又一想,太子殿下曾言,凡是嵇绍来此,不必通传,便也忙抬腿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这一进殿,司马衷和贾南风早已等候多时,看见葛平进来,正欲打招呼,便看见了葛平身后更加大摇大摆的嵇绍。
司马衷轻笑摇了摇头道“阿绍,你怎么来了,今日国子监不用上课么?”
“诶,嵇兄你不是说......”
嵇绍一把揽过葛平的肩膀,顺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是啊,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来找葛太医看看,他说好像有些搞不定的事需要我帮忙,我便来了。”
葛平睁大了眼睛,心中叹道:老哥,你这哪里是身体不适啊,你这是相思病啊。
“啊,怎会突然不适?”闻此,司马衷忙出言问道。
“无妨,葛太医刚看了看,说应是昨日殿上饮酒过多加上又吹了风所致,不碍事的,是吧,葛太医。”
看着嵇绍投过来“笑意盈盈”的双眼,葛平咬牙切齿道“......是啊!”
“这怎么还捂着葛太医的嘴呢......”
“哦,葛平说他今日吃的有些多,我刚怕他吐出来,惊到殿下呢。”
“原是如此,不妨事,既然都来了,那快坐吧,我有问题想问问葛太医。”
向葛平阐明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三人的双眼便齐齐的望向葛平。
葛平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皇帝还是......
“其实先皇后故去后,皇帝曾像我讨要过五石散,说自己总是心绪不宁浑身不快,可我把过皇上的脉,身体并无大碍,那该是心病,可五石散终非良药,我借口此药伤身推拒了,可你们也应知道,这药并不难寻......”
“五石散?”嵇绍神情微怔道。
“怎么,阿绍你知道?”
“嗯,我爹他曾经也爱这玩意儿,这药得就热酒服下,且要穿薄衣,吃冷食冲冷水。当年曹魏后期一众名士皆爱服此散,此药会麻痹精神,让人进入恍惚,甚至忘却痛苦,但我听山伯伯说过,多服伤身。”
“是啊,伤身。”葛平忙应道。
“可父皇究竟为何会这样呢......”
“许是因为先皇后吧,皇上召见我的时候并不在自己的殿里,而是在先皇后的寝宫,你们知道那殿明明就已经封了,可我进去的时候,你们猜怎么样?”
“别卖关子,快说。”嵇绍出言道。
“哦......那里面的陈设什么都和原来一样,且毫无落败之样,我听皇上身边的公公说,自先皇后去世的三个月内,皇上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那里呢。”
“父皇忘不了母后。”司马衷垂首,半晌才小声说出了这么一句。
“那为何母后病的那些日子我从未见过父皇来看母后呢?”一旁的南风不解问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马衷起身,叹了口气道“母后自皇兄走后,一蹶不振,别说父皇,连我她也不愿多见,父皇刚开始每日都来看望母后,可都被母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久而久之,父皇心里也有了情绪,便不再来了,也就是那时候胡贵嫔开始受宠的。”
“直至母后病逝,我才知道母后也很后悔那段日子对我和父皇的忽视,父皇定也是看了母后给我留下的那封信,才知道母后的心思。他们曾经,也是很恩爱很恩爱的夫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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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往事随风散,那些曾经的固执、执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释怀了。
可人世间最无奈的却是,终于相看两不厌,可你我之间从此以后,再无生离,唯余死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