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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国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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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母后!”
“你醒了!阿衷。”
“母后呢?母后怎样?”司马衷昏睡了足足三个时辰,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残留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他只记得最后,好像是葛平说,说母后她......
“咚—咚—咚”金钟响彻整个皇宫。
金钟响,这,这是国丧......
“阿绍,母后,她?”声音干哑还带着一丝囔囔的哭音,抓住嵇绍的手腕,费尽力气也只吐出这几个字。
“阿衷,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眼前人的悲恸充斥了整个偏殿,嵇绍不知如何去安慰,只好拉着司马衷的手,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在司马衷醒来前已经有人来通传了,皇后薨逝的消息,嵇绍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司马衷便惊醒了过来。
体内的毒刚被引出,听葛平说放了不少血,司马衷本就体虚,现在更是虚弱的不堪一击,却硬是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一个踉跄连人带被翻下床来,嵇绍快步接住让人跌在了自己的身上。
起身,连着被子将人裹住搂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怀中人的后背,那动作明明是温柔的,怜惜的,却让司马衷想起故去的皇后,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趴在嵇绍肩上嚎啕大哭。
“你不要,阿衷,你不要这样哭了,你的身体......”嵇绍的心情一点也不比司马衷好受,肩上人撕裂的声音仿佛要把他的心也割开,他紧紧环着司马衷的腰,心疼的无以复加。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的眼前人,他的心上人少些搓磨。
“阿绍,我,我想再去看母后一眼。”司马衷眼尾泛红,含泪望向嵇绍。
“好,但是答应我,别再让自己这么激动。”
“好。”
搀起司马衷走向旁边的正殿,此时皇帝正坐在榻边,握着皇后早已冰凉的手不愿放开,底下跪满了一众宫人,低头嗡嗡哭喊不知真假几分。
太子妃贾南风跪在最前面,神情哀恸。而太子妃身后跪着的是各宫妃嫔,其中有一女子身着素衣头戴白花,哭的梨花带雨格外醒目,见到司马衷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却在一瞬间又悲痛的朝司马衷喊了声“衷儿”。
“姨母,多谢你来看望母后。”这女子正是皇后杨艳的堂妹,司马衷的姨母—杨芷。
“衷儿,你来了。”皇后的离世让皇帝也伤心不已,看到自己的皇儿,又想起皇后的殇逝去,更是难掩悲痛。
“父皇......节哀。”
“这是你母后留给你的信。”
皇帝颤巍巍的手递上了一封信,信封上吾儿亲启四个字映入眼底,接过信展开,皇后娟秀的笔迹霎时间让司马衷鼻子一酸。
吾儿:
这应该是母后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我的衷儿,我的孩子。
母后年少起便与你父皇伉俪情深恩爱不疑,后来你父皇登基,我们又有了你这个懂事的孩子,那真是欢喜极了。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可人生啊,总不会那么轻易的遂人愿。
你皇兄的离世,给了母后很大的打击,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走出来。
可现在想想,母后很后悔,因为母后最后的那几年都活在了无尽的回忆与悲痛里。
却忽视了你,我的好孩子,也忽视了你的父皇。
真是的,所剩不多的日子应该和爱的人在一起啊,瞧我,这便要去见你皇兄了,却没能在人生最后的日子好好陪陪你和你的父皇。
所以不要为我悲伤,孩子。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知道吗,母后很为你骄傲,因为我的衷儿有天底下最纯善的心,那比一切都珍贵。
还有啊,南风是个好孩子,你不在宫里的日子她经常跑来看我照顾我,给我讲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塞外景色,听的母后也同样神往。
南风的见识和心胸不输男儿,可母后看的出来,她并不爱你,你呢,好像也不爱她,当初这门亲事是为了母后走后朝中能有人帮你,可如今母后大限将至却恍然明白,母后错了,母后不该这么做。
擅自把你生在了皇家,还替你选择了婚事,将你二人凑在一起。
虽说皇室子弟的婚姻多是筹码,可母后,总是希望你幸福的。
人啊,总是要走了才会明白活着时候的那些执念、欲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要是有机会,
放南风出宫吧,那样自由的孩子,不该一生被禁在宫墙里。
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
尽管走,别害怕,母后会在天上看着你。
......
泪早已模糊了双眼,化开了那一个饱含关爱的字眼。
司马衷强忍痛意,将信按在自己的胸口,望着榻上的人,缓缓跪下。
“母后......”
那真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最善解人意的母亲啊。
“咳......衷儿,你母后留了一道密诏。”一声轻咳打断了司马衷的心绪。
“什么?”
杨芷从袖中抽出一个密封的卷轴递给了司马衷,随后便垂首不再言语。
打开一看,满目惊讶,怎会?母后怎会下这样的旨意。
“上面写的什么?”皇帝突然出声,声音混浊,明明壮年却像是垂暮之人。
“母后,希望立姨母为继后。”
“什么?这,臣女惶恐。”杨芷忙俯身趴在地上,嘴角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扬了起来。
皇帝沉默许久,望向榻前双目紧闭的女子,终是伸手抚住女子冰冷的脸颊,轻声叹息道“既然这是你的遗愿,我便随你。”
“只是当下我晋朝当下正欲灭吴,前方战事吃紧,封侯大典就放在三个月后吧。”
“皇后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陛下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衷儿的。”
司马衷听着杨芷的话语并未反驳,心里却苦笑,写下那样绝笔信的母后,又怎会立这样的遗诏呢。
姨母啊......您太心急了。
皇后骤然离世,册立继后的消息不胫而走,纵然现在依旧在国丧之中,上至朝臣下至宫人却都忙着在暗地里奔走,希望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
东宫。
“殿下,你和绍......嵇大人可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们,才解洛阳于水火之中。”
“你认识阿绍?”司马衷有些惊讶。
时隔许久忽然见到,内心虽是有些波澜,可南风早已放下这些,迅速收敛心神笑着说道。
“嗯,我入宫前曾误入过嵇大人住的山里。”
嵇绍看着眼前的女子,衣着华丽,可宫里的这些琐事并未将她的双眼变得俗气,她仿佛还是当时山里叫他神仙哥哥的小丫头。
“原来是这样啊,南风,还未多谢你替我照顾母后。”
“殿下不用谢我,母后人很好,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虽是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悲痛,可谈论到母亲司马衷还是一时间难以释然,嵇绍见此忙道。
“其实此次多亏了葛平,医术高超,对了,皇上怎么安排你的?”
“皇上准我入太医院,辅佐太医令。”葛平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大人物们的话,忽然被点到,忙起身回答,慌张中碰翻了随身背着的药箱,滑稽憨厚的样子终是惹笑了大家。
“葛太医,如今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用这般小心,再说你原来也不这样啊,怎么进了宫之后这般谨慎呢。”
葛平心道“我这笨嘴拙舌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发扬祖业了,可不是要小心点呢,不然像之前一样傻里傻气的指挥太子吗。”
“阿绍,我听父皇说不让你回汝阴了。”
“不错,皇上新办了国子学,便让我任国子博士,至于汝阴太守我已经举荐了吴功曹,皇上也准了。”
“吴功曹?为何不是李雄李郡丞?”司马衷有些疑惑,虽然吴功曹是个办事的好官,可一般太守离任都会由郡丞接任,怎会跳过郡丞直接由功曹担任。
“因为李雄递了辞呈。”
“怎会?”
“李雄这人,有意思,我们到的时候他也刚到任,我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请辞了,这般看来倒像是为了监视你我才到的那里。”
“或许,是巧合?”
“也或许是有意。”
看着司马衷试探开口,又黯然垂眸,嵇绍明白,他心里定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有如此种种,加之司马衷对李雄的印象又不错,一时间恐难以接受。
初入世事,偏偏就要面对这些,嵇绍难免有些不忍,接着道。
“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好好查一查的,或许真的是巧合呢。”
虽然这样说,可使者之死,送药人的失踪,还有他们遇上石勒的事情,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吗。
“对了殿下,那遗诏真的是母后所立么?”南风有些疑惑,她总觉得那杨芷仿佛就是准备好了在众人眼前献这一出,皇后骤然薨逝,各宫嫔都匆忙赶来,衣着难免疏忽,唯独杨芷却像早知如此,精心打扮过一番,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处,却又恰到好处的引人注目。
“上面有母后的凤印,应是不假。”
“可母后病的这些日子,我从未见过她来探望,母后怎会?”
“许是念及曾经的姐妹情谊吧,母后已去,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