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章 ...

  •   周末,商柏扬开着她的三叉戟和商柏岑一起回商家大宅。
      商柏岑眼睛对黄色和蓝色不太敏感,商柏扬和周之然知道原因,开车这种小事,只要有时间,两个人都不会介意给商家二少当司机。
      三叉戟在高速路上开了将近两个小时,下到省道再转弯,此处青山环绕,空气清新,气温明显比市区低了好几度。商柏扬关上空调,打开车窗,顺手把商柏岑手里的平板电脑扔到后座。
      商柏岑“诶”了一声,看见妹妹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报表是我的事,做决策是你的事。”商柏扬手握方向盘,一本正经的说。
      商柏岑讪笑,伸了个懒腰:“我没看报表。”
      “那你在干嘛?”
      “我查查新闻。”
      商柏扬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说:“你少糊弄我。说吧,商董,有什么疑问?”
      “扬扬,你发没发现,最近……我们的贸易进出口这块儿有点不对头啊?出去的东西不少,但是怎么收回来的钱不多呢?”
      商柏扬微微点头:“我发现了。正准备星期一例会的时候,把贸易那帮人拎出来说说呢。”
      商柏岑正色道:“说来听听。”
      商柏扬想了想说:“你要说下滑得很厉害吧,还不至于,这几个月波动范围也就是那几个百分点上下的浮动。四月份和三月份卡住了,没增也没减。我看了下这个月的情况,前半个月有0点几的微末差距,但……总归不像个好的势头。”
      “你估计还会有一个下滑的幅度?”
      “所以啊,星期一我得敲打敲打他们。看看能不能控制住。”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是方向上的问题吗?”
      商柏扬微微扬起嘴角:“哥,你别那么不自信。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决策上有问题。贸易是什么?从老祖宗开始就是买入卖出,从中间赚取差价。到我们这儿呢,晟商有自己的生产基地,买回原材料再加工,再销售到国内市场和国外市场,说来说去,还是买入卖出。只不过,”商柏扬冷静的抽丝剥茧,“我们现在的贸易部啊,只盯着那几个油水大的商品做买卖,油水不大的就得过且过,但是生产基地那边不会这么看啊,订单来了就得做。做了,销售不出去,油水不大的商品就滞销了。那帮人就等着清库存,把油水不大的商品一股脑往外销。原材料是国内的来源还好,原材料是国外的就有点麻烦,国外的批次换得快,质检认证的时候一个批号不对,就有可能被打回来。打回来的那部分商品了去哪儿呢?有一些说是说可以回炉再造,但再造的成本呢?还有,更重要的,那些不能回炉的呢?”
      商柏岑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之前不是已经定了吗?油水大的商品正常价格销售,油水不大的商品换产品规格和包装,打包出售啊。”
      商柏扬说:“对啊。但是哥,打包出售和清仓大甩卖,可是两码事情哦。我们定的,是打包出售;贸易部那帮家伙呢,钻了个空子,临近清仓了再大甩卖。他们把出库时间往前动个小手脚,把入库时间往后动个小手脚,入账的时候再按正常交易时间的汇率来入。你想想中间的差价?半个小时的汇率变化,就够把那帮家伙养得脑满肠肥的了。”
      商柏岑掐灭烟头:“仓储那边得盯紧点儿。星期一开完会,让贸易部的负责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商柏扬点点头。三叉戟刚转过弯,就看到老莫正拎着几个纸包从乡间小道走过来。“诶?那不是莫叔吗?”
      商柏岑面向窗外,对老莫招手:“莫叔!”
      老莫看到商家兄妹,喜上眉梢,紧走几步来到车前。
      商柏扬探头出来冲着老莫笑:“上车!”
      二人载着老莫继续往商家大宅方向走。商柏岑回头看见他拎着的那几个纸包,问道:“莫叔,大热天的你不在宅子里待着,出来干嘛啊?”
      莫叔扬着手里的纸包,笑道:“老太太知道你们两个要回来,说扬扬爱吃镇上那家张记糕点,让我出来跑一趟。”
      商柏扬敲着方向盘:“嘿!还是奶奶最好!这个月份毛豆正好,张记做的那个豆浆糕又细又滑,正是好吃的时候。”
      莫叔憨厚一笑,补充道:“老太太还专门嘱咐了,要给小岑买花生酥饼。”
      商柏岑冲着商柏扬,一脸的得意。
      莫小梅在后院陪着妈妈择菜,听到大门口传来动静,连忙起身跑出去。商柏扬一看到莫小梅,连忙打招呼:“小梅,快过来。上周答应给你买的护肤品,我带回来了。”
      老莫嗔怪道:“小梅!你怎么回事?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知道买啊?扬扬姐一天那么忙,你还要捣乱!”
      莫小梅撇撇嘴:“哎呀,爸。我不是没机会去市区吗。让你给我买,你也买不明白啊。”
      老莫对女儿的撒娇并不买账:“现在网上购物那么方便,你自己在网上买就好了呀。哥哥姐姐平时都很忙的,别占用他们的时间!”
      商柏岑拉着老莫,说:“莫叔,姑娘家的东西,我们大老爷们儿就别瞎掺和了。网上买个穿的用的还行,这脸上的东西,还是实体店买放心点儿。再说,”他向身后正往车外开心的搬着东西的两个丫头努努嘴,“扬扬平时绷得太紧了,工作上不容许敷衍塞责,累了一天回到家又是窝在房里看书看报表看电影,你让她出去溜达一会儿就像要了她的命一样。平时偶尔有个休闲活动,也只是去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吃吃饭。我正愁没地方让她活动活动呢,正好,小梅要买东西,扬扬昨天才肯出门逛了一天商场,阿弥陀佛,可是帮了一个大忙了。”
      老莫还是连连摇头:“太添麻烦了。不成,我得让小梅那丫头,把钱给还给扬扬。”
      商柏岑扯扯老莫袖子:“哎哟,莫叔。您这不是打扬扬的脸吗?小梅买的又不是什么大件,能花多少钱?再说了,扬扬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要是不喜欢小梅,根本不会接这个茬,她们姑娘家的事情她们自己看着办。一会儿让李姨烧个豆瓣鱼,我们陪大伯喝两杯。大伯高兴了,大妈和扬扬就高兴了。”
      老莫脸上的板正,这才消减了一些:“好好好。等了你们一个星期了,我再让大李酥个蛋皮花生米,让老太太也喝两杯,热闹热闹。你不知道,老太太这几天就盯着那个泡青梅酒的坛子,馋得呀。我让她喝点儿吧,她说得等你们回来再起封。”
      李姨烧的菜,色泽清亮,形味俱佳,豆瓣鱼做得红头花色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以往李姨一家三口另有吃饭的地方,但今天商奶奶高兴,招呼着大家一起落座。商全祥一家人和商柏岑,再加上老莫一家,八个人围坐在一起。李姨拿着青花瓷酒壶,挨个给大家倒上青梅酒。薛素珍摇摇头说今天就不喝了,商柏扬开车不敢喝。商奶奶看着媳妇和孙女,又让李姨从厨房里榨了黄瓜汁出来。
      薛素珍是一个50多接近60岁五官精致的女人,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当,质地优良的深绿色连衣裙,耳朵上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看起来正派优雅。只不过,可能是头痛的原因,面容浮肿憔悴,即便如此,她也强打着精神,陪一桌子人吃饭说笑。
      李姨端了两杯黄瓜汁出来,薛素珍看了看,抱歉的笑笑说:“大李,要不,给我一碗酸奶吧。”李姨忙答应着,转身往厨房里拿了酸奶出来。
      商柏岑看着那青花瓷碗装着的白中泛黄,质地醇厚的酸奶,也有点儿想吃,但看到李姨进进出出好几趟了,便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好奇的问到:“李姨,这个酸奶怎么跟外面买的不一样呢?”
      商奶奶笑道:“馋猫。这个是李姨用西藏灵菇自己做的。”
      商柏扬看看妈妈面前那碗酸奶,笑眯眯的问到:“咦?好稀奇啊。怎么做的?李姨教教我?”
      商柏岑看了一眼商柏扬:“说得像是你回家要自己做似的。咖啡都煮不好的人,还好意思说。”
      商柏扬被揭了短,不服气的说:“咖啡我怎么煮不好了?咖啡粉放进咖啡机里,加水,按钮,就等着喝了。那么简单的事情,丝毫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哪儿像李姨这个酸奶啊,勾起了我的求知欲。”
      商全祥一脸迷惘,问女儿:“扬扬,咖啡粉直接放咖啡机里?不是有个滤纸什么的吗?”
      商柏岑道:“对对对,大伯,扬扬煮咖啡,经常忘记放滤纸,她那杯咖啡煮得,满口钻沙子。”
      伴着一桌子人的笑声,商柏扬脸上泛起了红云,臊眉耷眼的在桌子下狠狠踢了商柏岑一脚:“明天我就去换个胶囊咖啡机,让你揪着这个说!”
      商奶奶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好啦,大家动筷吧。素珍,你人不舒服,能多吃还是要多吃点儿啊。看你最近都瘦了,喝点儿酸奶也好,开胃。”
      薛素珍忙笑着答应了。
      吃完饭,大家换到商奶奶的书房里喝茶。薛素珍和大家招呼了一声,回房间午睡去了。李姨带着莫小梅收拾餐厅和厨房,老莫则去后院菜地里忙活。
      商大伯泡了漳平水仙,清高醇爽的香气一时间在书房里弥漫开来。商家大宅是五进的院子,奶奶的书房在正房一侧,正对着一个小花园,几个人正说着闲话,老莫手里提着一个鸟笼,从穿堂里走了过来,走到花园里将鸟笼举高一点,笑着对商奶奶说:“老太太,小家伙找你呢。”
      一只通体黑色,白色端斑的八哥鸟正在笼子里跳跃,嘴里不时发出叫声,听起来像是学人说“好苦”。商奶奶笑着,让老莫把鸟笼挂在院里那棵树上,伸着脖子招呼八哥:“不苦,奶奶喝会儿茶,你自己乖乖晒太阳啊。”
      老莫挂好鸟笼,又去菜地里伺候他那些宝贝瓜果蔬菜去了。商柏扬笑道:“奶奶,不苦今年多大了,还离不开您呢。”
      商奶奶骄傲的说:“快十二岁了。刚从蛋壳里孵出来没多久,你李姨就从老家带上来给我玩儿,逗闷子。那时候啊,一口一口的守着喂食呢。”
      商柏扬啧啧:“一只鸟能活那么大岁数?!”
      商奶奶嗔怪道:“嘘,小声点儿,让不苦听见了,一会儿该不高兴了。”
      商大伯说:“也不算稀奇,有的人家八哥喂得好,活20年的都有。我看不苦,嗯,还早着呢。”
      商奶奶笑道:“我跟你们说,这个不苦,鬼精鬼精的。有一次,你薛爷爷过来陪我打麻将,喏,就在正院游廊里摆了一桌。那个薛老头不地道,想做龙七对,结果呢他运气不好,遇到不苦了。”
      商柏岑和商柏扬睁大了眼睛,问:“不苦飞出来了?”
      商奶奶脸上闪现一丝调皮:“才不是呢。不苦啊,老是陪我打麻将,久而久之它好像能看懂了。那天你薛爷爷坐在靠近花园的位置,不苦挂在檐下晒太阳,结果你薛爷爷刚一‘下教’,不苦就叫唤着‘龙七对、龙七对’。把你薛爷爷气得呀……”
      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商柏扬更是笑得直跺脚。商柏岑端着茶杯走到鸟笼前,一边笑一边说:“好你个不苦,你还看得懂龙七对啊?”八哥不苦看到屋里的人笑得人仰马翻,似乎感染了喜悦的气氛,在笼子里越加跳得欢腾,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好苦、好苦”。
      商柏岑又回到书房坐下,放下茶杯问奶奶:“奶奶,不苦怎么老是像在叫‘好苦’一样呢?”
      商奶奶笑着说:“就是这个毛病,三个月大的时候就教它说话,结果呢,小家伙‘你好’‘再见’还没说利索呢,有一天突然发了一声像是‘好苦’的声音,家里也没人教它说这个啊。你李姨听着新鲜,以为是这个鸟聪明,自己开发出来的,就告诉我啦,我就给他取名‘不苦’,它不是喜欢喊‘好苦’吗?我就跟它斗嘴,喊‘不苦’。”
      商柏岑和商柏扬又捂着肚子笑起来,他们一直以为,奶奶是希望八哥鸟的生动灵活,能给商家带来快乐,才给它取名叫“不苦”的,结果闹了半天,老太太是耍了个小孩子脾性。
      这时候,像是应和奶奶似的,不苦在笼子里一边蹦跳着,一边发出一叠声的“不苦、奶奶、你好、再见、好苦、下教了、龙七对”这些短词句给大家助兴,书房里又传来笑声一片。商柏岑偏过头从窗户里望向正院园子一角,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不苦来的时候,商家大宅里还没有发生巨变。父亲商全瑞虽然因为脑肿瘤手术预后不良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接近两年,但起码人还在,妈妈申淼也在,哥哥商柏念也在。
      奶奶虽然为人和蔼慈祥,但管教起自家孩子来要求却十分严苛,她的世界泾渭分明,晚辈做对了事情她不会多说什么,但晚辈做错了事情,那将面临非常严厉的家法,直到这个人彻底认识到了错误才会罢休。
      商柏岑曾经听爸爸讲过他和大伯小时候的一件事情——有一年夏天,爸爸在正院园子里抓蜻蜓,大伯搬了一把椅子在垂花门下面看书,那时候园子里放了三个大瓮养着睡莲,那只蜻蜓飞到其中一个大瓮的沿上,爸爸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扑,蜻蜓却飞走了,他一个脚滑没站稳作势要向后摔倒,赶紧条件反射的攀住大瓮的边缘,谁知道大瓮因为惯性,慢慢往爸爸的方向栽倒……大瓮摔碎了,爸爸虽然丢脱了大瓮,但还是被瓮里的水从头到脚浇透了,碎片、睡莲倾泻在地上,瓮里养的两只锦鲤,在园子的青砖地面上扑棱着。爸爸吓坏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垂花门下的大伯却坐在椅子上大笑,工人们听到动静,慌忙赶过来从地上抱起爸爸,七手八脚的带他回房收拾打整。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几步走到大伯面前,狠狠扇了大伯几个耳光……
      那天,大伯和爸爸被罚了跪,奶奶特意叮嘱工人不许收拾地上的碎片,他们哥儿俩就跪在摔碎的大瓮那个位置上。奶奶那几个耳光扇得太重,大伯的一只耳膜穿孔了,本来积极治疗是可以治愈的,但他一直憋着一口气什么也不说。直到过了有一段时间,奶奶发现大伯听力不太好,才带他到医院去看病,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后来,家里人没再提起这件事情。商全瑞也是偶然想起,当做故事讲给小儿子听,通过这个故事告诫小儿子:“奶奶对待家里的人,态度是一碗水端平的。所以,犯了错误不要心存侥幸去撒谎或者隐瞒,更不能在面对旁人的伤痛或者不幸的时候,幸灾乐祸,”商全瑞抱着年幼的商柏岑,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儿子,要记住——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习惯性的逃避问题会让人变得懦弱、胆小。奶奶经常跟我和你大伯伯说,如果一个人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感到高兴或者乐趣的话,那这个人本身就变得低劣了。”
      现在,正院园子里早已没有了大瓮,但一大家子人围着奶奶说说笑笑的那段时光,现在想来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只是那些影像落进商柏岑眼睛里,变成了一片浓淡不均的灰色。
      幸好大宅里还有两只大猫,有不苦,有大伯、大妈还有莫大叔一家,偶尔薛爷爷带着大女儿、大女婿来串串门,让原本人丁不旺的商家大宅,还能维持一派祥和安宁的生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