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前未完成》锦少18

25、第二十四章

　　如果有可能的话，金大海大概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愿意再和“西小姐”这样的女人打交道。
　　这个女人，就是个真人版的“四季豆”，油盐不进。
　　最开始的时候，是西小姐的律师和金大海取得联系，挂上电话，金大海还有点儿沾沾自喜——果然这个世道，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
　　然后他让老婆如约与西小姐的律师见面讨论赔付事宜——几番接触下来，谈判非但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金大海老婆还被这位颜值才情俱佳的帅哥律师迷得七荤八素，曾经一度幻想着一把火把金大海的后院给烧了算了。
　　金大海觉得西小姐病得不轻，收个钱而已，还要整一出美男计。
　　接下来，一组儿子贵贵和狐朋狗友在C市各大知名夜店里莺歌燕舞的照片在满世界的高校论坛网站里疯传，金贵贵看得触目惊心，疯狂的刷着爹妈信用卡恳求论坛主删帖子，再这么传下去自己作弊的事情绝对要被捅出来。
　　金家内忧外患，老婆吵着闹着让金大海赶紧把撞车的事情处理了，如果车祸的视频被上传到网上，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当金大海颤抖着双手，再一次拨通西小姐律师的电话时，距离车祸事发当天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灰头土脸的金大海担心再让老婆与这个律师见面，只怕家里瓦片都要翻一转，强打精神亲自披挂上阵。没想到当他走进那家西餐厅最角落的位置，却是西小姐本人坐在那里，正在认真的切着一份牛排。那家西餐厅素以高级和贵出名，金大海平时偶尔出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却只感觉四周环境阴冷得像进了灵堂。
　　金大海忍不住脊背发软，像在打躬作揖。
　　“西小姐您好，我们又见面了。”说完，犹自不解恨般，揶揄到：“今天没带律师来？”
　　舒亦丹手里的刀叉顿了顿，西小姐？哦，看来此人英文不好，记不住她的英文名字。
　　金大海口干舌燥，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柠檬水，不自然的清清嗓子：“西小姐，我想上次我们在交警大队已经达成共识，您这又是律师，又是照片的，让我们一家非常难堪。我想，我们之间的谈判，没有开一个好头。”
　　舒亦丹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这家店的牛排非常好吃，金先生要不要点一份试试？”
　　“不用了，来之前我已经吃过晚饭了。想必西小姐时间很宝贵，今天我就不多耽误您了，我们……”
　　舒亦丹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你说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早就厌烦了西餐，但偶尔又很馋牛排的味道。这家店，我还是通过国内知名的旅游咨询网站推荐介绍才找到的。”
　　金大海有点儿愣怔，顿了顿才说：“这家店在C市也是叫得上名号的，食材和服务，对得起它的价格。”
　　舒亦丹笑笑：“是吧。只有各方面匹配了，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顾客的付费。”
　　舒亦丹跑题的功力登峰造极，金大海一度怀疑，她就是约着他出来聊闲篇的：C市的城市变化、C市的天气、C市的人均消费水平……
　　装，继续装。金大海看着舒亦丹，心里狠狠的想。
　　“我最近非常忙，所以委托律师全权处理赔偿的事情，但好像你太太，和我的律师在交流的过程中分寸感上面对我的律师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一个大男人有家有室的，你太太这，嗐，算了不说了……害得律师让我自己出面谈判，合作了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处境尴尬。至于你说的照片的事情，这又是从何谈起？”
　　舒亦丹又笑起来。这一笑，让金大海刚刚觉得暖和一点儿的后心窝，又开始发寒。
　　谈判大抵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但金大海打从走进这家西餐厅看见舒亦丹开始，就不想让自己的风吹起来。
　　这个女人，摸不清楚她的路数。
　　金大海压抑着脸上的不悦：“西小姐，照片的事情，可能是我们家庸人自扰了，您多担待。不过，关于交通事故赔偿的事情，我希望今天我们能有一个实质性的进展。”
　　舒亦丹看似无意的瞟了瞟窗外，餐厅位于建筑高层，俯瞰下去一片车如流水马如龙：“金先生，上次你跟我提到的赔偿金额，我并没有当场同意，对吧？”
　　嫌钱少吗？没关系，可以再加一点。
　　金大海笑得有点勉强：“那按照西小姐的意思，您希望是多少？”
　　舒亦丹继续看着窗外：“按照保险公司定损的方式就可以了，多余的钱，和车子的损伤并不匹配，我不确定能够心安理得接受你的赔偿提议。”
　　说完，回过头来看向金大海，不放过他脸上任何微妙的表情。
　　金大海讪笑：“西小姐，您这样说，那我们就很过意不去了，赔付的金额是我决定的，您权当是我们家对于您的精神损失赔偿……”
　　舒亦丹拿起嘴巾，压了压唇角：“说到精神赔偿，金先生如果是指车子修理期间，对我的生活出行带来不便的话，我想大可不必。这些事情都是4S店处理的。”
　　“可是……”
　　“可是你儿子撞我那一下，确实让我受了惊吓……”
　　“那就……”
　　“那就这样吧，我们找一块没有电子监控的空旷地方，还是那两辆车，我和您儿子换着开，我保证用他当时撞我的速度行驶，我也撞他一下。让他体验一下当时的冲击力，这样一来，相信他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谨记安全驾驶的重要性。”
　　金大海一时没听明白，她说什么？撞儿子？
　　舒亦丹伸手拿起红酒瓶，给自己续上一杯红酒，沥沥水声搅得金大海心烦意乱：“舒小姐，您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们是很有诚意的跟您商量和解。”
　　舒亦丹轻轻放下酒瓶，看向金大海的目光多了一丝不屑：“那就拿出诚意来。发生车祸的那条道路，限速是80，我是按照正常行驶速度前行的，而你儿子撞我那一下，起码是120，况且他还喝了酒。试问，如果路上正好有一个行人过马路，你儿子能不能及时刹车，避免酿成更大的悲剧吗？”
　　不等金大海回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在国外，有一些道路是无限速的，如果照你儿子这样的驾驶方式，那岂不是在国外也到处横冲直撞？在国内出了车祸，你们还可以想方设法用钱来息事宁人，在国外呢？准备用多少钱来打发？”
　　金大海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舒亦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金先生，相信你同意，教育的方法有的放矢，如果理论教育行不通，不如我们用现实教育的方法，让你儿子从此不敢在公路上飙车。”
　　金大海听不下去了，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服务生看到这边的动静，轻声走过来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舒亦丹礼貌摆手只说这位先生坐久了腰疼，起来活动活动。
　　服务员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给金大海的水杯里续上柠檬水。
　　金大海脱力的坐下，呼吸因为愤怒而显得粗重，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压着嗓门喃喃道：“西小姐，您不要这样得理不饶人，我之前也提到过，这辆车的车主，不是我。”
　　舒亦丹故作惊讶：“对啊，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对了，金先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车主都不着急的吗？”
　　金大海张口结舌，车主？这个“车主”是花了钱让老婆家里乡下远房亲戚顶替的，迄今为止金大海连这个“车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舒亦丹嫣然一笑：“金先生，我呢比较较真。我觉得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于情于理，这位车主也应该着着急才对吧，难道交警也没有通知到车主本人吗？”
　　金大海只得含糊其辞：“西小姐，车主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他委托我全权处理这起事故，毕竟是我儿子造成的损失。”
　　“委托书呢？”
　　金大海没听明白：“什么？”
　　舒亦丹以手支颐：“金先生刚才说，车主委托你全权处理事故，那委托书呢？还是现在国内办事，都只需要口头委托一下就行了？”
　　这种时候，聪明人大概知道走为上策了，可金大海脑子打铁，信口雌黄道：“委托书当然是有的……”
　　“那就拿来看看吧。或者，金先生不是说这辆车是你朋友抵押给你的吗？抵押合同总是有吧，不然回头两边不认账，你岂不是连借出去的钱都收不回来了？”
　　金大海被问得哑口无言。
　　“金先生，我呢，爱钱。但是不义之财，于人无益。说句不中听的话，今天我收了你的钱，明天大街上随便哪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找上我，说车是他的，你根本没有权利擅自给这辆车定损，赔偿的事情还需要车主和车主之间协商，那我找谁说理去？又或者你们串通起来唱双簧，倒打我一耙，已经揣进兜里的钱再拿出来，这我可吃不消。”
　　金大海挺直脊背，郑重其事的承诺：“西小姐，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的顾虑完全不会发生……”
　　舒亦丹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金先生，说破的鬼不害人。我只认白纸黑字的东西，在没有看到你和车主之间的协议或者证明材料之前，我不会接受你提出的赔偿条件。”
　　等了一会儿，见金大海一直没有出声，舒亦丹转回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他：“金先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和你儿子换车开，让他试试我当时受到的冲击力；第二，拿着你和车主之间的证明材料来，你放心给钱，我放心收钱。”
　　金大海没来由的笑了一声：“西小姐言下之意，是要跟我们死杠到底咯？”
　　舒亦丹无所谓的耸耸肩：“收钱而已。事实摆在那里，我也不是等这笔钱吃饭的人。不过，你们应该着急起来……”这时候，舒亦丹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信息提示音，她看了看屏幕，将手机递给金大海，“金先生，中国是禁毒大国。酒驾是一回事，如果涉嫌毒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大海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很明显是今天刚拍的，儿子正和一帮狐朋狗友窝在不知道哪个夜店的包房里，一脸陶醉的斜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像烟斗一样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金大海目瞪口呆的看着屏幕。
　　“金先生，你应该问的是，这里是哪里。”舒亦丹好意提醒到。
　　金大海生硬的咽了一口唾沫，舒亦丹不以为意只抬抬下巴，示意让金大海将手机放回桌上。
　　“UNS曾经做过一个调查，在英国，大学生吸毒率高达56%。我不知道你儿子是在哪个国家留学，可是沾上了这个东西，如果不干预的话，很容易构成犯罪行为，而一旦触及到违法行为，那就意味着被驱逐出境。”
　　“金先生，这个照片，是我一个朋友刚刚拍到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以此为要挟，让你们给封口费之类的。但是，我不能保证的是，还有没有人拍到类似的照片。”舒亦丹拿起自己的手机，轻轻磕着桌面，每磕碰一次，金大海就觉得心脏紧缩一次。
　　舒亦丹招呼服务生拿过纸和笔，匆匆写下夜店的地址和包房房间号码，递给全身哆嗦的金大海：“我和你之间，只是撞车的事情。所以，请你慎重考虑我的提议。相信你知道协议或者委托书之类的正式文书格式，是怎么样的，我会让律师做好准备，等到你拿出了证明材料，我们签一份声明从此两清。我不想收了钱以后，后患无穷。”
　　舒亦丹离开以后，金大海垂头丧气的坐在位置上出神。来的时候计划得多么完美，以为终于可以息事宁人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提出的要求那么刁钻，撞儿子？亏她说得出口。又瞥见桌上的纸条，儿子这才消停了几天，又开始给他惹是生非，这时候他真的想回家揪住这个败家子，吊起来狠狠揍一顿。但一想到家里那个黄脸婆的哭号，他就没了斗志。
　　直到服务生走过来，问是否需要续水，金大海才神魂归位，也顾不得什么姿态不姿态了，拿着手机几乎是咆哮着让老婆赶紧去把儿子找回来，一边快步走出西餐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