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前未完成》锦少18

20、第十九章

　　周之然目瞪口呆接过舒亦丹推给他的那张银灰色名片，上面赫然写着“金大海”三个字，不由暗自感慨造化弄人。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从侧面搜集金大海涉嫌利用职权牟取私利的证据，但是总不得要领。商柏岑不宜打草惊蛇的决定，又阻断了直接报案寻求公检法机关介入的可能性，揣进金大海包里那些钱的走向，让周之然查起来难上加难。总不能因为金大海日常不爱在公司吃工作餐，抽的是50多块钱的一包烟，就认定他有问题吧？
　　踏破铁鞋，却被穿着一双夹脚拖鞋坐在凉床上懒散喝茶的舒亦丹，替他补上了鞋底子上的一处漏洞。
　　舒亦丹给周之然倒了一杯不加糖的菊花茶，由表及内将萦绕他多日的愤懑抹顺，还不忘调侃：“你们晟商看起来也不是只知道赚钱嘛，对员工的意识形态教育抓得也很到位啊。”
　　周之然被一番话呛到，放下茶杯：“有事说事，别拿话酸我。晟商怎么了？老实本分做生意，和和气气待下属。”
　　“这位金先生，儿子撞了我的车，我原本以为两口子到了交警大队，会呼天抢地的先看看儿子有没有伤到，眼见为实，他们其实更在意的是，需要花多少钱能够让我保持安静。”
　　舒亦丹说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位金先生和金太太，对于儿子是个闯祸精，早有自知之明。”
　　周之然不以为然：“一桶水摇不响，半桶水响叮当。现在是有那么些年轻人，觉得自己爹妈能挣到钱，到处惹是生非，反正爹妈最后会想方设法拿钱消灾。”
　　舒亦丹嗤笑：“响叮当？依我看他儿子那个架势，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那几天时差倒得我难受，去SL酒吧体验了下人间烟火。那个小金同学，吆五喝六的从我面前走过去，最好笑的是，他明明搂着一个漂亮姑娘，没过多久又从包房里跑出来请我喝酒。我招谁惹谁了？”
　　周之然全部注意力都被金大海儿子的消费水准所吸引：“哦？他还请你喝酒啦？请你喝的什么？”
　　舒亦丹斜乜了一眼周之然，满不在乎的说：“一杯JohnnieWalker而已，都多少年了，国内男人搭讪的方式怎么也不与时俱进一点儿？我看那些小姑娘也是够呛，男人带着到酒吧里消费一下，弄个包房，开几瓶洋酒，就觉得自己傍了个金主不成？”
　　周之然又摆摆手，满脸的不认同。“肯定不止这些，现在的小姑娘眼光高着呢，你以为真的是包房洋酒就能约得出来的？我听你说的，感觉他们找的姑娘里面，网红占了不小比例。”
　　舒亦丹来了兴趣：“网红？很赚吗？要什么条件才能红？”
　　周之然懒得理她：“你别指望了。术业有专攻，人家直播间里让大哥刷礼物那一套本事，你上线一分钟就会自我了断。”
　　“有那么难？”
　　“这哪儿是难不难的问题，话都是那么说的，关键人家会撒娇耍嗲，你会什么？一边直播一边给大哥讲解怎么画画？谁搭理你。”
　　舒亦丹无所谓：“人有人不同，花有百样红。说不定还就有人喜欢看我画画呢。”
　　顿了顿，意难平的补充道：“再说了，我的画现在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不知道哪个龟孙，把我早期的作品通过各种渠道买了个七七八八，有一些我回想起来实在拿不出手的，想通过中介买回来，那龟孙给我玩儿人间蒸发。”
　　……周之然脑补了一下商柏岑坐在办公室里猛打喷嚏的画面。
　　舒亦丹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回来。你知道有意思的是什么吗？这个金大海，先跟我苦诉了一番自己家里为了供儿子出国留学花了不少钱，然后给我递了这张名片，暗示自己的工作单位有实力，他不会不认账。我看过国内的有些报道，豪车相撞这种花边，可以引发太多的丰富联想，媒体喜闻乐见，我大可以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如果他真的耍赖，晟商为了息事宁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言下之意，金大海有意混淆舒亦丹的概念，即便是金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赔给舒亦丹，但晟商集团的金字招牌长盛不衰，她不用担心拿不回来这笔钱。
　　周之然看着金大海的名片，心里直冒鬼火：“这个金大海，柏岑最近发现了他在公司里搞小动作，这种时候了还不夹起尾巴做人，还在拿着公司的名义狐假虎威。”
　　舒亦丹笑起来：“那难怪了。我还以为你们公司高管年收入惊人，张口就说愿意额外赔付我保险定损一半的补偿款。我还纳闷呢，撞了两个坑而已，补个漆又不是不能开了，怎么不上赶着讨价还价，出手居然那么大方。”
　　周之然冷笑：“说到底，还是怕你把事情闹大。你刚才说豪车相撞？他儿子开的什么车？”
　　“怕哪儿摸哪儿，最新款的。”
　　周之然打趣：“可以啊亦丹，回来没多少日子，这些谐音捡得挺溜的啊。”
　　“我听到小金同学那帮公子哥儿嚷嚷的。他们还是挺舍得花的，走了两轮黑桃A。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就是听起来贵气呗。”
　　“人家走了两轮黑桃A，怎么到你这儿就只剩了JohnnieWalker？”
　　舒亦丹呼了一口气：“告诉你周之然，姐玩儿的是气质。他不是请一杯JohnnieWalker吗？姐回请了他一瓶。”
　　“所以就点了人的死穴，跟你玩儿撞车了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们的局里有网红？”
　　舒亦丹气有点儿不顺，以手支颐，瞟了一眼周之然。
　　意思就是你继续，但要好好说话，再拿长相天赋之类的打趣，之后我们彼此之间友谊的小船应该可能大概会划得比较艰难。
　　“现在国内自媒体直播平台风头强劲，直播公会广撒网，只要是想通过短视频或者直播挣钱的人，都可以入驻公会里面去。但公会不是人才交流中心，他们会重点培养那些有姿色有气质有一技之长的才子佳人，在直播间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引得有钱有闲的大哥们打赏刷礼物，公会有得赚，才子佳人也赚不少。大哥们也不是傻子，花了钱听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心满意足，等到他们觉得钱花得差不多了，就会邀约他们喜欢的才子佳人私下里见个面……什么的。”
　　舒亦丹觉得周之然最后那句话，实在隐晦得不高明：“在国外有些国家，皮肉交易是合法的。苏黎世市政府还斥巨资将一个工业区改造成□□易专区，为各取所需的人提供安全场所。”
　　周之然说：“没有你想得那么龌蹉。他们大多数真的就只是出来见个面，吃个饭，喝个酒，聊聊天，有的人还恪守发乎情而止于礼，连拍照发朋友圈都不会做。”
　　“那他们图个什么劲？”
　　“宋代青楼绝大多数还以卖艺为生呢，你说他们图个什么劲？无外乎就是欣赏爱慕之情咯，谁告诉你欣赏爱慕就一定要往皮肉上发展？遇上自己喜欢的那一挂，舍得花钱捧场又舍得给自己赚个吆喝，一晚上刷礼物够几十万也是有的。懂事的网红也知道受惠于人，以礼还之。大哥请自己吃顿饭喝顿酒，只当是花时间给大哥撑撑场面。”
　　“既然是大哥的场面，大哥自然不会自掉身价，雄孔雀还知道开个屏在雌孔雀面前展示自己呢。所以你说的豪车包间黑桃A，太正常不过。”
　　舒亦丹摊开双手，五指张开手心手背的看了又看，有些惋惜：“我是不是选错行了啊？”
　　周之然翻了个白眼：“灭了这个心思吧。这些人，多数昙花一现，现在网络平台更迭有多快，人的喜新厌旧程度就有多快。才子佳人也就趁着这么几年，给自己赚点儿，以后的路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呢。哪儿像你，从小画到大，越老越吃香。”
　　舒亦丹双手握拳，牙根发痒：“对！我得赶紧想办法把我那些不太好的作品追回来，别到我死了，人家拿我的画办展，看展的人评头论足‘这画的什么破玩意儿？还没我家儿子随便拿水彩笔画的好呢’，到时候我在地底下，连跟人争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周之然暗自决定，回公司路上给商柏岑买点儿感冒药。
　　舒亦丹拿起小桌上的电子风扇扇凉：“照你说的，小岑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金大海在暗箱操作了，为什么不直接开除呢？”
　　周之然也热，凑近舒亦丹的小风扇蹭点儿凉快：“这个金大海是柏岑的大伯提议晋升的，柏岑觉得如果贸然开除他，对大伯那边不好交代。而且，目前还没有核算出来金大海到底私吞了多少，牵扯到了哪一层要害。如果金额少，开除了也就罢了。但金额大的话，就意味着晟商内部管理存在严重的漏洞，开除了他，就不好往下追查了。”
　　舒亦丹沉吟了一下：“看来小岑的日子过得，不怎么顺遂啊。”
　　周之然苦笑：“顺遂？不夸张的说，这八年来，柏岑没有一天清省过，上边有商老太太和商大伯垂帘听政，中间有在晟商里面的各宗各支见缝插针明争暗斗，下面还有那么一大公司人要养活。但凡晟商在运营管理上想有个大点儿的动作，柏岑都要先回老宅里跟奶奶大伯汇报一声，那两个点头了，这事儿才能成，回到公司里还要装作这件事情就是他一锤定音。小点儿的动作，就和扬扬商量着来。别看柏岑明面上像是气势很足的董事长，真有个过筋过脉的关口，受的牵制海了去了。”
　　舒亦丹暗忖，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兄弟，性格真的不太一样。商柏念精明、外向、果断，勇于竞争并且善于竞争，但说话做事有点集权专断，不容辩驳；商柏岑内敛，思维敏捷，心态平和，但又有点儿过分以人为本了。
　　周之然瞟了一眼金大海的名片：“你准备让他怎么个说法？”
　　舒亦丹伸了个懒腰：“这个人主意还是有的，那天在交警大队，他说Panamera是他一个朋友借了他钱还不上，用来抵债的。”
　　周之然沉吟一会儿，再开口时带了点儿无奈和低落：“亦丹，你真的应该多关心一下国内的经济发展和人均收入水平，虽然说你们开的两辆车都是百万级的，但不代表能开得起这种车的人就是凤毛菱角。金大海的说法，理论上算行得通。”
　　舒亦丹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点放在小桌上的银灰色纸片：“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百万级的车用来抵债，实际借出去了多少呢？金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的话，是不是还存在集资借钱的可能呢？借给了谁？什么事情需要那么大一笔资金来周转？为什么不去找银行贷款，反而采用私下借钱这种方式？”
　　“那天在交警大队初次和金大海照面，很明显感觉到这个人急于息事宁人，不愿意将事态扩大化。”
　　周之然问：“会不会是怕耽误儿子回国外念书？”
　　舒亦丹摇摇头：“小金同学看那样子就不是一块认真读书的料。而且暑假长达三个月，我查过国内的交通事故行政拘留时间最长不超过15天。即便是面临其他的处罚，他还可以向大学申请网课或者休学。金大海的表现，能不能说明他其实是在保护比儿子更重要的人？”
　　周之然眼前一亮，没想到看似没个正经的舒亦丹，分析起事情来逻辑那么清晰。
　　舒亦丹收起小风扇，拿起周之然送过来的修车单据和金大海的名片，起身往屋里走：“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回公司吧？不留你吃饭了。”
　　周之然按捺不住起身跟过去：“诶，透露透露呗。你准备让金大海怎么个说法？”
　　舒亦丹“嚯”了一声，揉揉鼻子：“这种事情，你是不方便出面了。我让律师去处理吧。我这鼻炎闹得厉害，属实没心情去讨债。”
　　“周之然，像你们这么隐秘的查，效果只能折上加折。”高挑背影懒洋洋的双手插兜，语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留下身后的周之然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