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窥玫瑰》赵拂月

3、第三章

　　抱有这个期待，她连谢辞舟都看顺眼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看谢辞舟挨骂实在有趣。

　　他从未拍过戏，又心比天高，甚至连词都背不熟就嘚瑟着来上工了。

　　一句简单的词卡了三条，陈靖升依旧态度温和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背词。
　　谢辞舟这小子就无辜地眨眨眼睛，撒娇说：“不是可以配音嘛？”

　　这副势必要臭名昭著拖全剧组下水的模样，把陈靖升气个半死。

　　一开始他是极有耐心的，可当温虞的片段都是一条过，且完全挑不出错误的时候，陈靖升便有些忍不住，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温虞说，你看看温老师，多学着点。

　　直到两人开始拍对手戏，谢辞舟接不住戏还挡温虞的机位时，陈导忍无可忍了。

　　温虞悠闲地坐在自己的折叠椅上，近距离观看陈靖升骂他，将咖啡喝得津津有味。

　　“进组前长宏给你报的班都白报了？咳咳……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

　　谢辞舟立刻说“对不起”，接着一句“下次一定改正”，把陈靖升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憋得老脸通红，气得跑去一旁蹲着，拿小刷子使劲刷他的核桃，将手里东西刷得“哗哗”作响。

　　偏偏这人是个关系户，还猜不出是什么身份的关系户。
　　导演不能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以免得罪了资本。

　　真是香炉前打喷嚏——扑一鼻子灰。

　　温虞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觉得真有趣，倒是第一次见这种新人。
　　不努力但会说对不起。

　　此时局面已经闹得僵持不下，全组鸦雀无声。
　　制片人不在，工作人员皆闷头干着手头的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温虞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继续背词，不打算进去趟这趟浑水。

　　后来制片人李冬闻讯赶来，劝说几句调节气氛。谢辞舟稍微没那么吊儿郎当了，陈靖升也只好顺着台阶下，开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地教他演。

　　好在这次谢辞舟演冰山皇帝，又不是正剧类型，不算难演，凑合过个剧情就行，主要还是嫔妃们的戏份占大头。

　　而温虞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软椅上等戏，然后想想今天剧组的盒饭有哪些菜。

　　之前林钦慈在的时候，一般都是亲手给她做减脂餐。虽然很难吃，但还是有些怀念自己的前助理。
　　毕竟林钦慈跟了她六年多，一时半会割舍不掉这份情谊。

　　还是继续猜午饭有什么菜吧。

　　为了给导演留个好印象，对比凸显出她的敬业精神，温虞没玩手机，整个上午剧本不离手。

　　她弯起身子，将胳膊肘撑在腿上，右手抵住下巴，左手拿剧本挡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背着词。

　　温虞背词最快的时候是开拍的前五分钟，像她这种重度拖延症患者，只有在ddl时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然后紧接着就能一条过。

　　其实陈靖升忙得根本无暇顾及她。

　　“你就面无表情，眼神稍微往右偏移……哎呦嘿！不要这么大幅度啊。”
　　“这句词儿你得背得停顿一下，断句明显点儿，您可别这么冷冰冰的，虽说是面无表情，但又不是真面瘫！”
　　“……”

　　整个片场上午都是这样鸡飞狗跳。
　　摄像老师累得满头大汗，事实上也没几条是能用的。

　　温虞等得一杯咖啡已经见底，开始掏出手机给林钦慈发微信。

　　打开和前助理的聊天框，最后的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温虞慢慢悠悠地打字：「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发完便切出去刷了会微博，心不在焉地等了许久，还是没等来回信，只好放弃。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饭，临走时她不经意间听到陈靖升在和总制片诉苦，说是拍摄进度又得拖了，李冬给他递了根烟，安慰他再忍忍他来协商。

　　温虞觉得，这可能是导演和制片人从业生涯中有史以来的一个艰巨挑战。

　　上午的戏过了一半，下午没在谢辞舟身上浪费时间了，还是按原计划拍摄男二的戏份，晚上再补拍男主。
　　就是连累了温虞还要陪谢辞舟加班。

　　温虞中午在房车里午休补状态，小渔负责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去取奶茶。
　　她点了几百杯奶茶给全剧组应援，后援会也自发组织分发了小零食和果盒，场面一度热火朝天。

　　于是去片场的路上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谢谢温老师！”
　　“感谢虞姐，虞姐最美～”
　　“温老师！我！永远的神！”
　　“……”

　　温虞也揉着后颈一一微笑回应：“应该的应该的，各位老师也辛苦啦。”

　　她说完后想起自己粉丝，又掏出手机给小渔发微信：发完奶茶之后你和粉头联系一下，问问她们吃饭了吗，没有的话就给她们每人买个麦当劳套餐，再把我的签名照发给她们。

　　一路登基似的走进棚里，温虞累得径直奔向自己的小板凳躺尸。

　　今天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对，午休还落了枕，她怀疑自己最近有些水逆。

　　早知道开机仪式就多烧两炷香了。

　　她从小渔包里掏出剧本，开始埋头温习台词。
　　下午的台词比较多，温虞背得不是特别顺口，只能不断重复找语感。

　　差不多过了这道台词坎时，陈导也准时到达，负手笑着向她走来，那笑容有些别样的慈祥，和上午气急败坏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虞将剧本搁到腿上，正欲起身打招呼，倏然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那人又高又瘦，一袭古装扮相。
　　想必这位就是男二了。

　　这人还真是神秘，搞得好像多大腕儿似的。

　　待她定睛瞧向陈靖升身后，整个人蓦地一僵。
　　手里的剧本猝不及防地掉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

　　响声吸引到了那人的注意——
　　他目光沉静、细密地落在被她弄掉的剧本上。

　　温虞立刻弯腰捡起剧本，一阵战栗绵延进心口。

　　看来这才是她今天真正的坎。

　　还好能借由这个动作整理好表情，再抬头时，她已经重新换上笑容可掬的神情。

　　她勾唇微笑，余光紧紧跟随那人，面色如常。
　　只有手心的剧本被她攥出几道折痕。

　　温虞以礼相待，静候导演的下文。

　　陈靖升等季珩走近，连忙将核桃揣进口袋里，拉过他的小臂，亲切地对温虞介绍道：“小虞啊，这位是季珩，咱们《听凤吟》的男二号，前两天有事儿耽搁了，今儿才进组，你千万不要见怪啊。”

　　季珩克逮克容，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熟悉的羽睫小幅度轻扇，眉心处有颗不起眼的淡褐色小痣。
　　温虞寻找到了。

　　一个多月前她还吻过这处，她记得那时他耳廓通红。

　　季珩。
　　温虞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轻滚了一圈。

　　“他也是新人演员，第一次拍戏，有什么问题你多提点着他，这小子很有天赋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陈靖升又热情道。

　　温虞第一次听陈靖升这样夸人，带资进组的谢辞舟都没这个待遇。
　　她看着陈靖升，又偏头打量季珩，脑中思绪万千。

　　“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咱们温老师家喻户晓，谁人不知啊哈哈……”王副导过来催他，陈靖升来不及再多说，对两人道，“你们先聊着，离开拍还有一会儿呢，可以对对戏磨合磨合，我去安排小王教谢辞舟，他可真是气死我了！”

　　温虞等陈靖升离开后，立刻换上另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又端着剧本大摇大摆地坐回软椅上，瞧季珩还杵在原地，便冲他扬扬下巴，语气娴熟，仿佛逗小狗似的调戏道：“哟，这次不玩失忆梗了？”

　　季珩此刻一袭白衣，袍边绣着银蟒，腰间佩玉，头戴束发银冠，剑眉朗目、温润如玉，仿佛真像个王爷般气度不凡。

　　他面不改色，整张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闻言微微颔首。

　　温虞见他要开口，不由得竖起耳朵。

　　只听他恭敬疏离地对温虞说——
　　“温老师，以后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