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泉真]宝石》云小纤

4、（四）

　　游木真被关在了一个潮湿又阴冷的地窖，他的双手和双脚被绳子捆住，双眼和嘴巴也被严严实实地用布条绑着，可这样一来作为人偶的他的耳朵也变得异常灵敏。
　　绑架他的是一伙人，有几个声音他记得是那天在街上抓住他的小混混，还有一些听口音不像是王城里的人。从他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他们之中还有人曾经是骑士团的一员，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赶了出来，于是一直对此忿忿不平怀恨在心，所以他被绑架那天是那些人故意穿着骑士服引他打开门的。
　　他们绑架他的目的，是要先对付他的主人，再攻占王城。
　　“信都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已经写得很清楚，想要救回那个人偶，就必须他一个人来。一切埋伏和陷阱都布置好了，只要他来，就肯定逃不掉。”
　　“很好，他一死，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进去，杀掉那个没用的王，拿下王城。”
　　“只不过，那人真的会为了一个人偶孤身跑过来吗？”
　　“会的，那天在小巷我看得很清楚，他非常紧张这个人偶。当初他亲自把我逐出王城的时候绝对没想到，如今唯一的软肋会落到我手上。只要这人偶还在这里，明天他一定会来自投罗网。”
　　游木真握着的拳头紧了紧，接着又听到脚步声走近。
　　“那个，我说，搞定那人之后，这人偶能不能归我呀？”
　　“什么？看不出来你也有这喜好。”
　　“不是，这不也是一件值不少钱的玩意儿嘛？尤其是那个眼睛上的宝石，说不定能卖不少钱呢！”
　　“哼，等我们攻进了王城，什么奇珍异宝要多少有多少！就算这人偶值钱，那也是大家一起瓜分，见者有份，别想独吞！你只需要负责把他看好就行，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吧好吧。”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过了好一会儿，周遭万籁俱寂，除了距离游木真不远的鼾声。
　　游木真慢慢地把身子挪到墙角，松开拳头，用一直握在手上的花瓶碎片一点一点地割破捆住自己的绳子，并顺利解开了双眼和嘴巴上的布条。他弓着身，悄无声息地往出口的方向爬去，横空而来的一脚却重重地把他踹翻在地上。
　　“小娃娃想往哪儿跑啊？”
　　游木真认出来，这人是那个曾用手掀他眼皮的小混混。
　　他仰起头，对上那双赤裸裸的透露着贪婪的眼睛，“你真的相信他们所说，我的主人会来这里送死吗？”
　　“你想说什么？”
　　“哥哥根本一点也不喜欢我，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甚至都没有长大，他连碰我都不愿意，又怎么会为了我而过来？相反，你们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一定会带一支军队过来把你们全部剿灭。你现在不跑，明天就会跟你那些同党一样死路一条。”
　　“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放我走，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游木真举起了手中的碎片，澄澈的眼中闪过宝石独有的流光溢彩，在昏暗的地窖里显得夺目而诱人，“是等死还是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跑，你应该懂得怎么选。”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游木真不停地往前奔跑，数不清已跌倒了几次。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磕磕碰碰，几乎看不清往王城去的路，脚下一滑又一次扑倒在了雪地上。
　　前方有马蹄声传来，离他越来越近。他努力撑起身子，雪落在睫毛上，模糊的视线锁定那个还没停稳便翻身从马背上跃下的人。
　　“游君！”
　　快要无力支撑的身体跌进了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他听见那道焦灼的声音在哽咽着唤他的名字：“游君……我的游君……”
　　“哥哥……”他终于松开紧握的手，抱住了眼前的人，碎片从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掌心中跌落，“哥哥，快回去……不要再往前……”
　　“游君？”当主人察觉出不对劲时，那具宛如破烂的布娃娃般的单薄身体早已丧失了所有生气，缓缓从他怀里滑落。
　　而那双本来该闪烁着宝石般璀璨光彩的绿色眼睛，如今变得空空洞洞的，仅剩看不见焦距的黯淡。

　　后来，人偶师告诉骑士，那个人偶身上的零件本来就非常老旧和脆弱，经不起任何破损，这次遭受了严重的毁坏，基本可以宣告报废，即便是经过修理后重新醒过来，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也不会长，很快就会变回一具没有生命的普通人偶。至于失去的那一对用以衬托眼睛的宝石更是非常珍贵，世上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骑士拒绝了人偶师给他做一个新人偶的建议，带着他的人偶回到了王城。隔天，他率领一支军队拿下了所有准备进攻王城的来自其他地方的暴民，然后独自一人对上了带头那几个前骑士团的叛军。士兵们都说，那一刻的骑士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狠戾与冰冷，他的剑尖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里，鲜明得刺目。
　　第三天，他逮住了藏匿在城外的那个拿走一对人偶之眼的小混混，可惜那时小混混的手上只剩下一颗宝石，另外一颗早就被他卖给了云游路过的宝石商人。眼神阴郁的骑士朝不断求饶的小混混举起手中的剑，人偶赶到并制止了他。
　　人偶对骑士说，放他一条生路吧，也别再追寻下去了，与其浪费时间在一颗宝石上面，不如好好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日子。骑士点头说好，回头暗中命令士兵砍下了小混混的一只手。
　　又过了几天，国王再度出现在臣民们的面前，虽然仍旧偶尔疯疯癫癫，但还是好好地把王城的大小事务重新整顿了一遍。听说这是因为一个红头发的小骑士闯进宫殿里找他打了一架，让他想通了。也是从那之后小骑士便总是跟随在王的左右，用尊敬的语气和不客气的态度边辅助边给意见，有时候还会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不足之处指指点点，而他也没有生气和不耐烦，任由小骑士跟着到处跑。
　　春暖花开，骑士带着他的人偶离开王城，游历了许许多多的地方。
　　再后来过了很久，国王习惯每个月都会和小骑士到王城郊外，一去就是大半天。
　　有人说他们是去见某个隐居在外的骑士，那骑士住的小屋门前还种了大片的野花，白的黄的粉的，好看极了。
　　还有人说，骑士随身佩带的长剑剑柄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十分漂亮的绿色宝石，只是再也没有人看见过那个以前总是和他牵着手的人偶，也没有人再看见过骑士脸上的笑容。

　　尽管天祥院英智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里面的主人公都没有名字，可濑名泉却总会不自觉地代入到自己和游木真身上，甚至具体到每一个动作、表情、对话和各种细节。
　　“所以你现在这个宝石，就是……”
　　“我还没说完呢，濑名君。”天祥院英智笑眯眯地说道，“我手上的人偶之眼，应该是被卖到宝石商人的那颗，而镶嵌在剑柄上的那一颗，早就随着骑士被埋葬在历史的尘土之中了，不然又怎么会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呢？不过我看濑名君你还挺喜欢这故事的，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这颗宝石原来的意大利主人，说不定他知道的比我更多，毕竟这故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东拼西凑收集来的。”
　　“不用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超烦人的。”
　　濑名泉本来以为，故事听过就算了，然而当他在教室窗外看见游木真，脑内又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好像这故事真的有在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样。
　　他很确定自己对游木真的感觉，也很清楚游木真并不是什么人偶，但是这种想法，实在太糟糕了。因此他才会忍不住抱了他，借由彼此之间真实的触感来证实他们和那个故事没有丁点关系。
　　游君还是游君，他还是他，一切都没有改变，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直到一年后，他游走在佛罗伦萨的陌生街道上，手里捏着天祥院英智毕业前塞给他的一张写有地址的卡片，抬起头，看到本应该在日本的游木真迷茫地站在他正苦苦寻找的那个地址前，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再一次撼动着他，使得他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想冲过去，像一年前那样，紧紧拥抱眼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