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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叶善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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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这片宅子又新来一个奇怪的女客。
先是一早就有运送家具的板车进来,几个收了钱的流民帮着打扫屋子。到了下午,人终于到了。
极为年青的小姐,素衣长衫,面容沉静,身后跟着一个观音脸的中年仆妇,行礼简单,好似习惯了到处搬家的生活,两人都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样子。
隗秉玄教书教的焦头烂额,自然没有空去留心这些事情,不过过了些日子,却多少听闻了些坊间的闲言闲语。
什么那位女客举止和些装模作样的流莺完全不同,应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身啊;什么那位女客整日足不出户,听说是因为指腹为婚出逃的啊;什么那位女客字写得极为漂亮,不知道和隗先生比起来哪个好啊……
别的传闻和隗秉玄都没关系,但那位女客是个读书人的揣测却让他留上了心——
原来隗秉玄骨子里却有股书生的痴傻之气,但凡想到是个念书的,都觉得是书友、同好、交游,根本顾不得年龄大小,男女之别。
不知能不能请动她来帮助教导这些学生?也许她比那些自命清高冥顽不灵的穷酸好说话一些。可这冒冒然直接找上门如何不被当作登图浪子?
反复思量着这事儿,隗秉玄带着教具出门授课,没想却看见那传说中足不出户的女客正弯腰立在河水前的空地上,一面轻声轻气对等待讲课的孩子们说着什么,一面用长长的树枝在酥软的泥地上写写画画。
两人一照面,隗秉玄就奇怪了。
这位女客怎么依稀脸熟啊?
再仔细想想,突然大惊,转身就走——
这可不就是那张女家画轴里的人吗!?
原来却是叶家小姐不请自来。
叶家在乡下也算人人皆知的好人家。可怜这一代却只生了三个女儿,虽说个个貌美贤淑,但到底不是男儿,算是断了香火。
叶善真是家中老大,自小被送出去念书,女儿权作男儿养,聊当慰藉。
所以说,叶家大女儿虽然表面上如她的其他姐妹一般温和柔软,内敛文静,但骨子里却清傲而有主见,胆略也非同寻常女子。
一到嫁人的年纪,问题就显露了出来。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一般的村间莽汉自是不用考虑;而家境殷实的小商小贩她也看不上眼;老式的书香门第大多不愿娶个乡下人作正房;那新式的喝过洋墨水的人呢,都去追求恋爱自由去了,更有些猪狗不如的,看见漂亮的只管往家里娶。
叶善真在三姐妹中相貌属一般,她也不屑靠着好相貌找一个好夫婿;不能理解她思想的,她又不要;而普通的村里人家,一个不会干农活的女人,俗称赔钱货,送上门都讨人嫌。
于是如何把家里的大姑娘嫁出去,就成了叶家的头等大事。
好容易和隗家订下了亲事,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叶善真也有了些小女儿的欢喜心思,觉得听起来那隗秉玄应该是个不错的夫婿。
谁知还未高兴上几天,这门亲事就那么干脆利落地吹了。
隗家的纷争传遍全城,自是满不过叶家的耳目。叶家人一听,就炸了。
隗秉玄简直混蛋!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家清誉,哪容他这样糟蹋!不嫁了!就算他倒插门也不嫁了!他不待见咱,咱还见不得他呢!
至于叶善真本人,倒还是一派安之若素的样子,既然亲事结不成,那还是回城里去上课好了。
哪知道这位胆子奇大的叶家女儿居然敢瞒着家里,偷偷搬到城南,来瞧瞧那个把她当作妖魔鬼怪的隗秉玄到底什么模样!
话说隗秉玄一认出叶善真,大惊失色,莫名心虚地狼狈逃窜。叶善真倒也没有追过去,淡定一笑,继续给孩子们讲学。
于是渐渐的,街坊邻里都知道了,城南的孩子们有了两个先生,一个隗先生,一个叶先生,都是好人。
叶先生在,则隗先生定然不在,若隗先生在讲课而叶先生来了,那么隗先生就会草草结课,匆匆离去。
那时候男女大防已不像清末那么严格,坊间有人看出些门道来,女客自是玩笑不得,那隗秉玄可是被人纷纷开刷,诸如艳福不浅,祖上坟头冒青烟,人当惜福之类的笑语全冲着他来了。
就在隗秉玄终于熬不下去,打算撕破脸皮登门问罪的时候,叶善真却突然走了,这回是真念书去了。
隗秉玄冲到再次搬得空落落的阁楼里,只在桌面上找到生宣一张,上书大气的颜体一行。
坏人清誉,以何谢罪?
隗秉玄一字一顿地读完以后,可被呕死了!
看看看!看看看!
这是谁坏谁清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