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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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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亦山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天黑的晚,但再晚也抵不过下班的时间。
许亦山在公司里已经工作了三年,算是陪这间创业型企业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不过近期他的状态不太好,老板邀他长谈一个上午,最后劝他回家做调整,“以更好的心态面对新的工作挑战。”
但是说实话,许亦山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是工作的倦怠期,但任何人都会有这个时候对吗?四十八个小时里,许亦山有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工作,战线太长,丢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面具,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厌烦。
但是调整一下也是好的,许亦山回到家的时候想,他在床上懒懒的翻了一个身,觉得也许自己不会丢掉这份工作,掏出手机开始点起外卖。
许亦山是一个两点一线的人,没有什么社交,翻来翻去,手机里也翻不出什么朋友可以聊聊天。他上网刷了一下微博,看了看热搜,外卖还没有到,给家里的猫倒下猫粮,又换了水,那只小东西是他前男友送的,一只有折耳血统的蓝猫,许亦山很宝贝它,时常带它做检查,也一直在喂保护关节的保健品。
“球球,过来。”他喊了一声,圆滚滚的猫咪将自己重达十二斤的身躯压在许亦山的胸口上,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水烧开了。
许亦山听到门铃响了,他的公寓不大,满打满算五十个平方,阳台改作厨房,但许小官人自己不爱做饭,吃的还是外卖为主。
可视门铃里出现外卖小哥的身影,许亦山打开门——没有人。
什么情况?
许亦山扭头看了看屋内,猫咪不知道躲在哪里,只有床头的台灯发出橘色的莹莹暖光。
许亦山莫名其妙的关上门,走出两步,门铃又响了。他被这个有些乌龙又诡异的事件搞得心脏飞跳,深吸气又打开了门。
外卖小哥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您的外卖,不好意思迟到了。”
许亦山点点头,说了一句没事,将外卖拿进来——他关上门后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第一次出现在可视门铃里的不是这个人,那个外卖小哥,戴着一顶帽子。
那个人是谁?许亦山心惊胆战的吃着外卖,努力把疑问抛诸脑后。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只是一个开始。
夏天的夜晚有一点过于炎热,许亦山不爱开空调,他这次“调整心态”的起源就是太热开一整夜的空调,把自己整发烧了,很是请了几天假,由于整个人一直烧的迷迷糊糊,因此没有接到同事的电话,被认为他状态不好。
但这个夜晚,同样炎热的天气里,许亦山一点汗都没有出,睡意朦胧里他觉得自己周身特别的凉爽,仿佛有什么凉风一直以最舒适的温度拂过他,抵消他的燥热和一切不安。
他甚至在梦里感到什么东西冰冰滑滑,不像是他的猫,球球是著名的热量制造机。
奇怪,球球今天怎么没有睡我旁边。许亦山迷迷糊糊的想。
他的猫是很粘人的,睡觉一定要睡在他的身边。
夏天的早晨亮的很早,许亦山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球球和平常一样在屋里上蹿下跳,拼命玩衣柜把手和它的猫爬架,一个飞扑跳到许亦山身上,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彻底清醒过来。
许亦山起床准备早餐,休息的第一天,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
冰箱里满满当当塞着菜,许亦山会定期采购,但是不喜欢自己做饭,许多菜最后也会变质丢掉,但过段时间他又会接着买,按照许亦山的逻辑:买是一回事,吃又是一回事。
他拿出牛奶,突然发现牛奶瓶子是空的。
许亦山喜欢买一种牛奶,是当地生产的,喝起来非常香,也很稠,他记得这瓶牛奶打开没有几天,除了自己喝,给天赋异禀喜欢喝牛奶的猫咪倒过一点,就没有再动过了。
而现在,它居然空了。
是我记错了?许亦山把瓶子拿出来想了很久,什么都没记起来。
他只好把牛奶换成咖啡,准备给自己煎蛋——鸡蛋要见底了。
什么情况?许亦山有点懵,鸡蛋是他不久前才买的,买了五十个,一天吃五个也不该见底。
许亦山有点慌。
他想不明白,跌跌撞撞的跑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一切安好。眉眼还是分明的,皮肤也是白的,也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异。
许亦山给自己远在老家的妈妈打电话,他妈妈有点忧虑,问:“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要不要去拜拜?”
许亦山挂了电话想起自己前几天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一条大街上,两排都是树木,远处一座尖塔轰然倒地,街上滚落着四散的佛头,还有石像身躯,佛头上沾着人血,垂下的双眼显得宁静又诡异。
许亦山认为自己肯定是犯了太岁,就算太岁是道教里的,但也不打扰自己去佛寺。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决定去寺庙里拜拜。
这座城市里有一间著名的寺院,供奉着佛祖舍利子与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
因为要去寺庙,许亦山穿着简单的白体恤与牛仔裤,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他的身上始终保存着一种奇特的天真,仿佛这些年的岁月并没有留下什么洗礼,他和最初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变化。
许亦山坐着地铁来到燃灯寺,早上过了高峰期的地铁人也不多,出了地铁走几步就是燃灯寺,这个时候寺院外已经一片热闹,大大小小的佛教用品店已经开了,还有人摆着地摊,上面堆着编好的红色手绳,据摊主说在寺院开过光,优惠价只要二十元一根。
大太阳照在头上有些令人焦灼,即便是上午,夏天的阳光也令人不可小觑。
许亦山在售票口扫过二维码购票,刚刚验票成功,走入寺庙,一名僧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了许亦山。
“施主,要去往哪里?”
许亦山“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拦着自己,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去烧香,最近运气不太好。”
那名僧人穿的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周围其他僧侣,都穿着黄色的僧袍,只有他的僧袍是黑色的,衣摆隐隐有银色的纹路,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但看不清上面绣着的到底是什么。
那名僧人的眼神没有许亦山想象中的慈善,带着审视和凝重,说:“你不该来这里。”
许亦山没有听懂,他问:“不该来这里?是我今天衣服没穿对吗?”
那名僧人摇摇头,目光变得柔和一些,说:“你不该来这里求你所求的东西,你要求的东西只有你自己能找到。”他顿了一下,又说:“佛法无边,但佛法也在凋零,你走吧。”
许亦山拉住他的僧袍,心跳的咚咚咚,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问:“是不是我惹上什么东西了?”他不是个傻子,相反极其敏感,“是不是我要死了?”
那僧人摇摇头,“因果循环,这是你的因,你的果。”又拍了拍许亦山的肩头,“别怕,你还不会死。”
许亦山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大力度推出了门口,他醒过神来,自己已经在燃灯寺的门口,周围的游客、信徒没有一个人发现端倪。但许亦山知道,他身上肯定出现了什么变化,没有人可以帮他,他想起自己好像认识一个学易经的大师,但是他不喜欢那个人,总是时不时的骚扰他一下,打着“我要为你规划未来”的名义,许亦山厌恶的把这个人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只有自己。
许亦山走到门口卖红绳的地摊上,花二十元买了一根红绳系在手上,红绳下打了一个金刚结,牢牢服帖在他的手腕,给他带来一点慰藉。
许亦山再次回到家,猫咪跳出来在他身上一阵乱蹭,他谨慎的打量着整间公寓,没有变化,出门前特意放在饭桌上的鸡蛋也好好的待在那里。
许亦山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不是在家中。
他突然想起半夜那光滑冰凉的触感,“不可思议”四个字明晃晃的打碎了延续二十多年的无神论。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无力的站在在屋子里,大喊,球球被吓到缩在沙发角落。没有回复,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许亦山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喝下一大杯水,匆匆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听着《金刚经》,连上蓝牙音箱,悲悯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
他不敢睡觉,睁着眼刷微博,凌晨两点,许亦山终于在《金刚经》的声音里陷入安眠。
他做了一个梦,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仿佛是人首蛇身,穿着铠甲,一条滑腻腻的尾巴轻轻卷住他的身体。
又一个清晨醒过来,蓝牙音箱因为没有电自动关闭,连带着循环播放的《金刚经》也暂停了。许亦山回忆起昨晚的梦,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纱,他最后只能记起那条巨大的尾巴。
许亦山只觉得心脏快要不属于自己了,他有些害怕,他只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活着,为了生存挣扎着,现在被老板叫回来“调整心态”,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现在好了,也许未来的路走都走不下去。
他坐起来,昨夜持续的凉爽已经从身体里走开,热浪随着十点的太阳一阵阵侵袭,许亦山慢慢爬下床,球球和往常一样走过来蹭他的腿,许亦山抱着自己的小猫咪,脑袋在它肚子上一阵乱蹭,猫咪给了他一巴掌,他才觉得自己仿佛有了点人气儿,要去洗个澡。
热水蒸腾,卫生间立刻被水雾包裹,许亦山一边洗澡一边发呆,热水划过他的身体,他突然打了个冷战,感觉好像有一点变化。
“你是不是在这里?”他迟疑着问。
卫生间里那面被水蒸气笼着的镜子上,好像有人一笔一划的在写字回应他:是。
那个“是”字出现了几秒,又被看不见的手擦去,镜子恢复正常,连水蒸气都没有少过,就像那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许亦山匆忙关掉花洒,用浴巾把自己裹起来,他好像听到有人轻笑了一声,幻觉一样。
“你是什么?和我有关吗?别缠着我可以吗?我可以给你烧很多很多纸钱。”许亦山说,他不想被纠缠的心情哪怕隔了十万光年也能感受到。
那只看不见的手又开始写:没有缠着你,但是你必须要帮我,否则我不会走。
那行字慢慢消失掉,许亦山来不及开口,又看见对方在写:不用烧纸钱,用不上。
许亦山的脑子里立刻走马灯一样过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电影和故事,他踟躇了一下,想起昨天遇见的僧人说自己不会死,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总被缠着也不好,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况,越早结束越好,于是他想了一下,说:“我要怎么帮你……我是不会找什么祭品,做什么血祭的!杀人是违法的!”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伤人也违法!”
那只手慢慢的写:不会,你要去山里。
许亦山愣了一下:“什么山?”
那只手写:有佛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