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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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换概念。”
莉莉对伊莎贝尔的话置不可否，那把枪依然稳稳当当的停在伊莎贝尔的脑后，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对文字游戏不感兴趣，现在告诉我，伊莎贝尔·布莱克在哪里？”
伊莎贝尔只是微笑，对莉莉的话并不正面回答：“但你知道的，我喜欢文字游戏，并且深谙此道。”
谁喜欢文字游戏？
莉莉·哈维知道谁喜欢文字游戏？
又有谁深谙此道？
被称作特工的莉莉·哈维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老天，她再熟悉不过这副拐弯抹角的语气了，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这个冷漠的尖锐的危险的女人，这个带着战争创伤的士兵，怎么会是伊莎贝尔·布莱克呢？
“你在暗示我，你是伊莎贝尔·布莱克？”她的声音克制不住的上扬，冰冷的意味更甚，“在你说这句话之前，自己有照过镜子吗？”
“我不是纳西索斯，为什么要照镜子？”伊莎贝尔半笑着反问，声音里是游刃有余的笑意，似乎她脑后的枪没有打开保险一样，“莉莉，你可真让我伤心。”
……确实很伤心。
死去多年的朋友再次见面，是冰冷的枪口和威胁的质问。
但也没那么伤心。
伊莎贝尔慢条斯理的抚平衣领的褶皱。
她习惯怀疑，并且无畏死亡。
伊莎贝尔微不可查的顿了一点，歪头说道：“你似乎很讨厌我叫你莉莉？”
莉莉没有回答，但伊莎贝尔显然没打算获得任何答案，她只是思考了一会，才意味不明的随口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算了，如果叫你哈维我可能分不清是在叫谁。”
“我说过了，莉莉。”伊莎贝尔微微侧头，让她能够用余光看见莉莉·哈维金色的长发，即使枪口立刻抵住她的侧脸，也只是让她笑了一声，“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从头到尾都是完完全全的伊莎贝尔·布莱克。”
“你要说和你熟悉的伊莎贝尔·布莱克不同的，大概是往这副皮囊里多塞了点东西。”她半笑着斜眼看着莉莉，目光在金发女人抿紧的唇线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到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我说过了，莉莉。是未来之城的未来之人。”
她慢慢的转过身，这次莉莉没有阻止她，只是把枪死死的抵在她头上。伊莎贝尔看着那双墨黑的眼睛，缓慢的咧开了一个笑容，微弱，但却恶劣。伊莎贝尔慢条斯理的说：“你应该记得我的新书计划，你还打算抱怨，说我寻找缪斯简直像是去往外星球。”
“你应该记得我之前说过，我想给我的堂吉诃德写一本书，是关于‘英雄’的。”她扬了扬眉，听起来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语气格外温柔，“这是只有你的作家小姐才知道的，不是吗？”
枪依然稳稳的停在伊莎贝尔的额头，但莉莉的眼神却缓和了一点。
伊莎贝尔说：“但我叫你特工小姐，莉莉，这是未来的伊莎贝尔·布莱克所知道的。”
“这并不充足。”莉莉缓慢的说道，“给我更好的证据。”
伊莎贝尔停顿了好一会才说：“那算了，我讨厌证明自己。”
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
就像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会成为暴君。
她抬起右手，稳稳的握住了枪管，莉莉神色一厉，警告道：“你想试一试子弹么？”
伊莎贝尔充耳不闻，只是缓慢的将枪口下移，沿着她的眉心，到眼睛，再到脖颈，一直滑到她的心口，然后她摁着枪管，紧紧的贴在了人类的命门之上。
“但你要知道。”她又开口说话了，只是每一个字都在敲着莉莉心头绷紧的弦，“你的伊莎贝尔·布莱克找不到了，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毁在了未来的漫长时间里，而未来的伊莎贝尔·布莱克——”
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就是你看到的这么个东西。”
“我的特工小姐，要开枪吗？”伊莎贝尔那一刻笑的像冰山上燃起的烈火，疯狂的孤注一掷，“或者你杀了我，可以去找找你的作家小姐。我亲爱的，去试试吧，看一看你的小月亮是不是还活着，但我觉得她死了，对吧？”
她压低声音提醒莉莉：“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莉莉，只此一次你能够杀死我——要开枪吗？”
莉莉沉默的看着伊莎贝尔，她突然后悔了这次试探。眼前十七岁的年轻姑娘此时看上去疯的可怜，明明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却又固执的把命塞到她手里，偏偏要去试一试有没有被爱。
莉莉确实后悔了，因为她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伊莎贝尔·布莱克。
那是伊莎贝尔·布莱克，但不是十七岁的伊莎贝尔·布莱克。
十七岁的伊莎贝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应该坐在温暖的灯光下，淡金色的长发被照得虚幻游离，绿色的眼睛永远都迷蒙着雾气，像是沉浸在一场上个世纪的宫廷梦境里，穿着针织长袍头戴花冠，鲛人为她跃出水面，翡翠色和间蓝色的海浪倾倒在她脚边，黎明下的少女像百合与银莲花般灿烂，暗夜里的美人冷冽靡丽。
伊莎贝尔·布莱克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周围人的怜爱，但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被爱。
是的，是的，怜爱与爱是不同的。我们可以怜爱一朵凋谢的玫瑰，一只流浪的奶猫，但如果我们对一个女孩的感情只有怜爱，那这个女孩注定是残疾的。
她需要的是爱，父亲的爱，母亲的爱，兄长的爱，朋友的爱，追求者的爱……爱可以有很多种可以来自不同的人，但如果给予一个女孩的情感只有怜爱，那不如说是对这个女孩柔弱的怜悯。
但那不是她的错。
她常常会担心，她的那位养父是否将她视为他的洛丽/塔，是否将她视为他笼里的雀鸟只为他歌唱，莉莉曾经看过某些带着色/情暗示的媒体，他们将这个女孩与她的父兄牵扯起暧昧的关系。但当莉莉真的看到伊莎贝尔的时候，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她不是洛丽/塔，不是需要揽在笼子里的雀鸟。她不会斜躺着将腿支得高高的，也不会穿着短短的裤子或者裙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莉莉替伊莎贝尔接过无数次奥利弗·奎恩的电话，也听过无数次他们的电话。奥利弗是作为一个父亲去爱他的女儿，带着父亲独有的柔情，和来自父亲的遮掩。他忧愁、焦虑，他时时刻刻的害怕他的女儿在最好的年龄就凋谢了，却没办法因为这些就停止女孩快乐。
莉莉终于明白为什么奎恩家的小月亮会远离星城，为什么不在玫瑰与称赞中游荡。
因为隐瞒，因为柔软，因为不被允许。
任何一个作为她父亲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她涉入危险，她应该永远都戴着麦秸秆的草帽穿梭在金玫瑰般的麦穗丛中，在香槟堆里端着一杯可乐摇晃，吃很多的糖果与巧克力，在一切美好的事物里挑挑拣拣。
而当父亲就是危险本身的时候，他所想的只有尽力将女儿推离某个危险的秘密。即使不得不疏远脆弱的玻璃娃娃，即使让年幼的水仙花忧郁敏感。
父亲的决定是错误的，秘密的存在都代表着伤害，无一幸免。
但伊莎贝尔爱的方式是绝望的，她就像从未拥有爱意与温度，在遇到一点热烈的正面感情后就偏执的把自己所有的爱、感情、真心、信任都捧到父亲面前，毫无保留的，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的将它们高高举起，像是年幼的羔羊自导自演的一场献祭，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人参加。她爱的太多了，她的父兄无法把等同的爱给她，而他们表露出来的甚至没有实际他们给出的一半。
莉莉偶尔会觉得那些说伊莎贝尔是奥利弗私生女的报道没有错，她偶尔冷硬的神色很像奎恩不悦的模样，但她更多的时间是柔软的迷离的微笑，像在留声机的音乐里醉在龙舌兰里，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莉莉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让她醒来，现在又不情愿了，她甚至希望伊莎贝尔一辈子都溺死在她给自己构建的世界里，永远不要睁眼清醒。
她在某个梦里见过她清醒的样子，绿色的眼睛冷酷锐利，在废墟上大笑，她笑的那样厉害，几近癫狂，眼神却清醒冷漠。
或者在坍塌的高楼上垂首沉默，身边是洒了一地的红酒，她怀里捧着一个破损的白色头盔，然后低低的笑出声，断断续续的，仿佛每一声都卡着血丝，她的眼睛挟着北极终年不化的冰，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莉莉·哈维，曾经并且现在也是那个秘密的一部分，她自然知道那些不同寻常的梦境不是未来就是平行世界，她是并且永远是伊莎贝尔的保护者，她爱她像爱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妹。而伊莎贝尔从来都学不会骗她，眉眼里那些疲惫的东西被莉莉捕捉。
她希望玫瑰花丛里的月亮永远不要醒来，她愿意永远为她编制一个美妙的梦，因为醒来实在太痛了，那是一个具有神性的悲剧。
但是阿尔忒弥斯已经在无人知晓的时候睁开了银白色的眼睛，用爱意与悲剧的眼神看着她拥有的一切，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
那不是十七岁的伊莎贝尔·布莱克。
那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战士，一个伤痕累累的英雄，一个殉道者与祭品。
但那是伊莎贝尔·布莱克，她知道。
只是她克制不住去试探。
她没办法去相信。
她某一刻就像试探自己是否被爱的伊莎贝尔一样，克制不住的想去试探，想去看一看那个天真的犹豫的年轻姑娘是否还活着。
那是被时间与战争折磨的战士，而不是生活在玫瑰丛中的月亮。
她还活着吗？
莉莉去问自己，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再想要这个答案。
她还活着啊。
伊莎贝尔·布莱克当然活着了。
年轻的暴君怎么会想要去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否被爱呢？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