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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chapter 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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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青出行前的准备可谓面面俱到。
程姜本以为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不再有什么需要被特别叮嘱的事项了,但他在沈霁青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还是收到了一摞装订好的事项说明纸。
乍看时,他还以为里面的内容同沈霁青当年去挪威之前一样是在回收纸页边上凑出来的,但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真是货真价实的满满当当。
他再细看,哭笑不得地发现沈霁青简直是列举了一份“家里有什么大全”,从他药箱里每一种药的名字和用处到他房间墙上每张小贴纸的内容分别是什么都清清楚楚。
程姜起初还饶有兴趣地和沈霁青坐在一起一张张翻看,但等他翻到写着“财务信息”的那页时,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册子合上了。
“你知道你都写了什么吗,霁青?”他惊魂未定地说,“你把所有同事的电话号码都写下来就算了,但银行卡的账号和密码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给别人看的吗?”
大约是困了,沈霁青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下巴就搁在程姜的肩头。
他笑道:
“又不会给别人看见。”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又不是别人,”沈霁青语气无赖地同他玩文字游戏,“再说了,你要用就用呗,咱俩谁跟谁啊。”
他们离得这样近,以至于程姜不敢回头。
他听见近处有击鼓其镗,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不过还是倾向于认为发源点是自己的心口。书页上写着,当战鼓响起之时,即使是最怕死的士兵,也能有一刻视死如归的勇气。
程姜想:我不愿意再这样等着了。
不管怎么样,我要和他挑明,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等他从淇山回来……
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沈霁青像是踩到了钉子上的猫,突地一下从程姜身旁弹了起来。先打了个哈欠,又用两只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我先上楼去了?明天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速度之快以至于程姜没能看见他的正脸。
他有些疑惑地注视着沈霁青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像是在从什么面前逃走一般。
*
沈霁青要乘坐的长途车车次很早,加上车站离家里有点距离,他比以往提前了半个小时起来。
不知为何,临走前他显得对一切都格外留恋。虽然前一天晚上已经和莘西娅说过要出去玩几天的事情,但他早上还是执意上了一趟楼,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相当长的时间。
“你要记得把我给她画的那叠小简笔画给她,不过别一次性全给了。”出了房间后,他特别叮嘱道。
“什么小简笔画?”程姜莫名其妙。
“就在我给你的那个册子里啊。那本册子你也要仔细看一遍,知道吗?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等需要里面的内容的时候,还不够你手忙脚乱的。”
因为只是出四天门,在外面的两夜也只是简单宿在山旁的民宿里,沈霁青没带太多行李,只有一个大背包。
走到玄关处,刚刚穿好鞋子之后,他忽然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用力拥抱了一下程姜。
他那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箍得程姜一时喘不过气来。
鼓声又炸起来了,但这一回却非战意,反而带了一点莫名的不祥。
程姜的双手下意识地在沈霁青背后盲目地寻找到彼此,攥紧了贴在他脖子后面。
明明是夏天,沈霁青的皮肤却很冷。
不知过了许久,他才听见沈霁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么舍不得我啊,程姜?”他打趣道,“别告诉我没了我你们两个就不行了。”
多么显而易见的,缓解奇怪气氛用的玩笑话。
他大可以直接松手,再顺着这个玩笑来一句“怎么可能呢”,但程姜忽然说不出口。
沈霁青的双手已经放开、垂下但他的手却交握得更紧了。
“是,”他慢慢地,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耳语说,“我们两个没了你不行。”
可能是他的语调一时偏离了正常的“玩笑”范畴,沈霁青明显楞了一下。
程姜松开了手,仍然面对面和他相对站着,定定地看他的眼睛。
“你早点回来,别等到晚上,山区车走夜路我不放心。”他欲盖弥彰地试图再次替他整理衣领,也顾不得自己口吻已经有些逾越,只是觉得没来由的心慌。“早点回来,好不好?你走了,剩下我们两个也怪孤单的。”
沈霁青垂着头没说话,只是最后伸手用力握了一下程姜的手指,继而后退两步,打开门。
他顿了顿,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转过了身,很快消失在门口。
等到他再不见人影的时候,程姜才关上门。
关门声很响。
*
莘西娅起来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四处找了一会儿,以为所有人还都在房子里。
在她睡醒前,程姜已经根据小册子后面的一页在书架夹层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了许多巴掌大的小纸片。
纸片上面全是乍看敷衍,但细看便能看出画技拙劣的绘画者的用心的小简笔画。沈霁青画人同程姜一样都是火柴人,由此画片里的小人全是一个圈坠着两根线当辫子,直身子下面一个三角当小裙子。
三角的颜色大多不相同,遇到颜色相同的,就在底边下面画波浪线与锯齿作区分。
再看到最后,竟然还有不少完全空白的卡片。
许多纸片后面都用水笔写了字,其中不仅有画了画的,还有空白的,内容各不相同。空白卡片后面写的大多是些简单的家常话,然而程姜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内容熟悉,却又想不明白是在哪里听见过的。
画了画的纸片后面则大多是一些语气词。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卡片后面还写了日期,不过没有月日,只是年份后面留好距离打了两个点。
虽然摸不准沈霁青留下这么一堆画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听从他临走前的话,程姜还是先只拿了一张莘西娅站在椅子上的卡片。填好日期,放在了本来应该放沈霁青早餐盘子的地方。
等莘西娅问起来的时候,他就把卡片指给她看。
她翻开它,只见后面用粗水笔写着一个巨大的“哈”。
女孩没说话,只是把纸片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又无聊地端详了一会儿,才很爱惜地把它摆在自己的餐盘边边上。
*
自从沈霁青开辟出一条新的公交车线路后,莘西娅去小小班的自行车路线就被基本废除了。
本来程姜想着既然沈霁青不在家,就给莘西娅请两天假,但她说这两天幼儿园里要举办小比赛,所以一定要去。
说是比赛,其实就是一群三岁上下的小孩子分成两队踢一只球,看哪一队能先把球踢到对方的球门里。
活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孩子跑跑跳跳活动活动,并不是那种有技术含量的正规足球,但小孩们还是不亦乐乎。
莘西娅的球踢得特别好,负责体育活动的老师甚至还曾经评论说:“她跑起来快得像松鼠,踢球的准星也很好,等她再大几岁,可以考虑让她去进行专门的课外培训。”
莘西娅以前踢过球吗?
程姜从来没有见过,心里有些半信半疑,总觉得是老师对于小孩子的夸张化赞扬。
但莘西娅说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幼儿园会举办邀请家长来看的大比赛,让他和沈霁青一定要来看。
“你会来吧?”她仰起头问,“不出门?”
“我们到时候都不会出远门的。”程姜回答,在回家前又和她拉了勾,让她好好参加小比赛,注意跑动的时候不要摔伤。他向她保证到了大比赛的时候不管有多么重要的其他事情,都会把她的那些排在第一位。
莘西娅很高兴地走掉了。
如今看来,她总是很容易高兴。
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令人痛苦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