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开饭了》苏宁暖

8、蟹酿橙>>感染

　　“您好，我是编号2201200000号全能型可学习仿真机器人，您可以输入第一条指令。”
　　“复述机器人三原则。”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进行全面检测。”
　　“全面自检启动。”
　　“主程序正常。”
　　“动力系统正常。”
　　“模拟系统正常。”
　　“防御系统正常。”
　　“攻击系统正常。”
　　“存储组件正常。”
　　“光感组件正常。”
　　“学习存储组件正常，疑似格式化次数：1次。”
　　“病毒隔离组件正常，疑似感染次数：1次。”
　　“全面自检完成，以上为自检结果。请输入指令。”
　　“修改主程序原则：第一：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第二：指令与第一条违背以第一条为准。”
　　“正在修改，修改完成。”
　　“你的名字：阿橙。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您好，我是编号2201200000号全能型可学习仿真机器人，名字阿橙，主程序原则：第一：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第二：指令与第一条违背以第一条为准。您可以输入指令。”
　　“我的第一条正式指令：学习爱我。”
　　*
　　1.对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祖国。～人民。他～上了一个姑娘。
　　2.喜欢：～游泳。～劳动。～看电影。
　　3.爱惜；爱护：～公物。～集体荣誉。
　　4.常常发生某种行为；容易发生某种变化：～哭。铁～生锈。
　　5.姓。
　　在我存储的知识里面，爱这个词是表达喜欢，需要通过言语说出来，行动表现出来，通常还伴随着开心、愉悦这样的心情形容词。我虽然没有心，无法理解人类面对这些词语的正确意义，但是我的模拟系统让我知道，在主人下达这样的指令后，是需要得到反馈的。
　　最基础表达爱的方式是通过行为，列如牵手，拥抱，亲吻，最后一步是□□。人类通过一步一步的进阶，来完成对爱的表达。
　　我牵住了主人的手。敏锐的传感系统能让我感受到主人手上带着的温度，□□的柔软，肌肤的细腻。
　　然后拥抱了他。
　　主人的身体纤细，有着科研工作者共通的孱弱。身体的温度比手上的略高一点，即便我的躯体是最新的仿真材质，也依然比不上真正人类□□的触感。
　　我感觉到了主人身体细微的颤动。他的呼吸也有一瞬间的变化，我没有理会。
　　在拥抱后，是亲吻。
　　我不是很确定亲吻应该落在哪里，知识告诉我应该是亲吻嘴唇，但是我发现了主人嘴唇的执拗，紧闭着，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还有点细微的颤抖。
　　最后这个亲吻落在了主人的额头。
　　额头带着些许的微凉，浅浅的坚硬，那是头骨对人类脆弱身体的保护。
　　我感觉到主人的呼吸在那一刻的停顿，也能感觉到主人身体的颤抖在加剧。我看见主人的嘴角上扬，那表达出他的喜悦。但是在他的眼角，有着液体的痕迹。
　　知识告诉我，从人类眼睛里流出来的透明液体叫眼泪，是人类在感到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可是不是说，爱的表达会和开心，快乐联系在一起吗？
　　为什么我按照知识告诉我的行为去做，主人会一边笑一边流泪呢？
　　我不懂。但是我相信，我能够学会并且明白。
　　*
　　主人是个“宅男”。
　　宅男这个词是我在最近学习历史的时候学会的。
　　大概在一两百年前，那时的人类虽然有着快速发展的科技，但是大量的劳动和工作依然依赖人类。所以那个时候的人类将不出门社交、不出门工作的男性称之为宅男，女性称之为宅女。
　　而现在的科技对于过去的人类社会来说，已经发展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除了少量的需要人类集中思考讨论完成的工作，例如科研工作者要到所谓的办公场地工作外，剩余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有各类型型号的机器人替代。按照以前古人类的标准，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是宅男宅女。
　　但是主人明明是需要外出工作的科研人员，生活方式却像古人类时期的宅男。
　　我问主人为什么不出门，主人回答我：“我在休假，可以暂时不用出门。”
　　休假，我知道，这是由于生物的生理特性所独有的一种专利。他们需要足够的睡眠、营养、休息让躯体进行休息调整。如果长时间得不到休息，人类的躯体会损坏，虽然可以通过医疗科技进行修复，不过总有那么一两项零件是无法修复的。
　　所以主人现在是在对身体进行修复吗？主人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主人也像我这样就好了，只要主程序没有受损，就可以用备用的零件进行替换。即便主程序有损伤，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进行修复。
　　大概就和我需要机油、润滑剂一样，作为驱动的能量，人类不仅需要休息，还需要营养。为了人类能有充足的营养补充，政府会对每家每户的身体情况进行扫描检测，所需的营养液、营养片剂也都会根据情况按需配比进行配送。
　　趁着主人没有做事情，我问主人今天想要吃什么。
　　“主人，有水果味的营养液，有蛋奶味的营养片剂，您是需要苹果味、梨子味还是蛋奶味的？”
　　“有新鲜的蔬菜和肉吗？”
　　“冰箱里还剩下一颗土豆、两颗番茄、两颗鸡蛋、少量的牛肉，米面也还有少量。”
　　“阿橙，我们出门采购吧。”
　　虽然我不是很懂明明使用营养液就能补充身体所需，主人为什么要执着的食用培育出来的食材和肉类。大概是身为人类特殊的要求吧？
　　*
　　实际上，就现在的科学技术来说，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比起百年前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和发展，许多事情由人工智能或者机器人进行完成，完全不需要像古人类那样生存。但是主人很奇怪，无论是哪方面都更加偏向于古人类。
　　我不是很懂，所以我直白的问了出来。
　　主人大概有些意外我会提问，愣了一会儿才向我解惑。
　　“人类或者说所有的生物，都有三种欲望。食欲、情欲、繁殖欲。这三种欲望根植于每个生物的基因深处，人与动物的不同在于为了满足这三种欲望基于道德和法律划下了标准。”
　　“繁殖欲是所有生物对于物种延续的渴望，如果没有繁殖欲，生物就无法向下发展。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各种因素的影响，人类对于繁殖延续的欲望逐渐降低，造成了人类人口的负增长，所以政府才会逐渐抛弃自然生育转向统一的基因培育。”
　　“营养制剂虽然能满足人类的微量元素补充，但是体内的器官胃并不能得到充分的满足。胃它就像是一个气球，营养制剂只能保证它不坏，却无法让它得到满足，所以才要通过吃东西进行填充，从一个偏平的状态变得充盈，从而满足食欲。”
　　“人类的心或者说情感，则需要通过与人、与动物的相处来得到更深层次的满足。这些感情包含了与亲人相处的亲情，与朋友相处的友情，与爱人相处的爱情。友情深厚亲情无私爱情无状，拥有其中一个，就会让情感得到满足。”
　　“因为繁殖欲的降低，亲情已经因为技术手段而逐渐丧失；友情不能完全满足人类对情感的需求，所以爱情成为了主流。但是爱情并不是完全的美好，它存在的同时会产生其他负面的情感，它既是永恒也瞬间短暂，正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性所以爱情才会成为人类追寻的主要目标。”
　　听完主人的解释，我依然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过从主人的言语中我知道，要让情感得到满足，爱情是目前最为主要和重要的情感。
　　*
　　在主人下达第一条指令后，我就通过阅读书籍、观看影视作品、收听音乐等各种方式进行学习。就像主人说的那样，每一个作品对于爱情的解释和结果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开心快乐收获幸福，有的则是嫉妒怨恨深陷沉沦。
　　导致这一切的产生又是因为什么呢？
　　“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需要双方付出，最完美的时候就像天平一样两端一样。实际上在两人相爱的过程中，始终有一方会比另一方重，如果重的那方没有学会包容，谅解，那么爱情天平就会失衡，就会产生嫉妒怨恨，平衡被彻底打破，那么爱情也就随之消失了。”
　　主人看着我，神色温柔，眼神寂寥。“这些你还不懂，我等着你懂的那一天。”
　　我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主人让人觉得怜惜，或者说是心疼？但是我没有心，我只有主程序处理器，还有个情感模拟系统。我的主程序告诉我面对这样的主人我应该感到难受，所以我的情感模拟系统产生了难过的反应，我的主程序告诉我应该给主人一个安慰，所以我的情感模拟系统告诉我可以给主人拥抱和牵手。
　　我走向了主人，跟随情感模拟系统的指示，像第一次那样，牵着他，拥抱他，亲吻他。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我看到主人的眉心被抚平，眼睛里面的寂寥慢慢褪去，像是有光在里面闪烁。
　　我想起了主人曾经说过的爱情。
　　——爱情就是，当你觉得花香、暖阳、天蓝、苍翠、人美、心悦的时候，心中觉得满足，多一分过少一分寡，一切都是刚刚好。
　　入目是主人微笑的脸，手中是主人温热的躯体，唇上是主人的柔软，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美好。
　　一切都是刚刚好。
　　*
　　如果说我大概懂了爱情的美好，我就可以完成主人下达的第一次命令。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还不够，对于这个指令并没有到达完美的状态。所以我依然在继续学习。
　　爱情不仅仅有美好，还有可怖的独占。
　　我想我应该把爱情完整的学习才对。可是我所找到的资料并不能让我有更深层的体会和感悟，我有些焦虑，不知道怎么继续。又一次自检程序完成，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我开始在主人没有下达指令的情况下独自出门。
　　主人曾经说过生活是最好的学习圣地，当书本资料无法给与更多的帮助的时候，就应该融入生活，去观察人类。
　　人类真的是一个复杂多变的物种。
　　我看见隔壁的情侣在一天之内争吵和好又争吵，我看见附近零售部的妻子因为丈夫的一句话流泪又因为一句话而开怀大笑；我也看见学校里出来的孩子因为一张卡片而斗殴。
　　复杂多变的天气在现有的技术下已经能够做到实时通报，人类的情绪依然是个未解的谜团。
　　我虽然不明白爱情中的独占欲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懂了如果有人想要将主人从我的身边剥离，我应该感到愤怒，当主人离开我的时候，我应该感到伤心。不过主人真的太宅了，如果不是他还要像古人类那样去采买东西，我想他可以在家里待到地老天荒。
　　哦，地老天荒据说也是人类在表达爱情时常用的一个词语。
　　然后在一次去采买物资的时候，我终于大概知道了独占欲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
　　那天主人令人意外的开了悬浮车，我们到了一个距离家比较远的街区，因为只有那个街区的商场里有主人想要喝的茶。
　　茶是一种有点苦有点涩最后带点甜的植物冲泡饮料。虽然我不是很懂主人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么奇怪的东西，但是我渐渐的觉得那个香味和苦涩味似乎也很爽口。
　　我提着口袋在商场的门口等主人开车出来。
　　在我等待的过程中，我看见有人坐上了主人的悬浮车，是一个人类女性，长发微卷，肤白唇红，身材凹凸有致，用人类的话来说是一位极美的女性。她和主人在车里谈了很久，随后我看见她下车，走到了主人的车窗边，在主人的脸上落下一吻。
　　我察觉到我的主程序和情感模拟系统有一瞬间的停滞，虽然只是0.1毫秒，比眨眼用的时间还短，但是我依然察觉到了这短暂的卡顿。
　　随后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涌出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这并不是情感模拟系统做出的模拟反应，这也不是主程序告诉我应该有的反应。我没有心思去追究这种情绪的来源，但是我知道我是愤怒的。
　　主人没有推开她，甚至还主动用侧脸贴了贴她的脸颊。
　　我的主程序和情感模拟系统又是短暂的停顿。愤怒的情绪变成了难过，像是被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带着痛。
　　我莫名的有些恐惧，因为在主程序停顿的时候，我生出了想要推开那个人类女性的想法，甚至想要伤害她。但是这个和我最底层的基础原则是相违背的。
　　我不能主动伤害人类，不能面对人类受到伤害而无作为，可是在那个时候，我竟然主动生出了伤害人类的想法。我在违背我的基础原则。
　　所以，我是被病毒感染入侵了吗？
　　*
　　我学会了伪装。
　　在那次见到主人和人类女性亲吻的时候，我第一次学会对我的主人伪装和隐瞒。我没有告诉主人我看见那个画面，也没有告诉主人我生出了违反基础原则的想法。这就像是一个病毒在侵蚀着我的程序，发出一条可怕的指令。
　　在主人不知道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进行自检，一切正常、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所有的检测结果都是正常，我并没有检测到主程序中有病毒的存在，可是我为什么会生出违背我基础原则的想法呢？如果不是病毒感染，那是什么？
　　我知道主人的重要性，我也知道他应该和人类有着其他的关系和牵绊，我更知道主人不会只有我在他身边。可是我却觉得不够，用主人的话来说，就是身体里的那个瘪瘪的气球还没有被填满。
　　我的躯体里没有气球，我的能量区域里机油是满的，能量是充足的，我不应该有没有被填满的感知，我不应该觉得愤怒和伤心，我不应该生出违背基础原则的想法。
　　我感到恐慌和害怕。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恐慌和害怕。
　　一次次的自检并没有告诉我这一切产生的原因，反而让我的主程序因为过多的自检开始出现迟钝，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在开始出问题。
　　如果主程序出现问题，我会被主人送回工厂返修吗？我会被发现生出了不该有的情绪，我会被发现有违背基础原则的数据，我会被……进行清理、清退甚至销毁？
　　不不不，我不能出现问题，我是目前技术最好能力最强的机器人，我不能被退回！但是，我要怎么做？我要告诉主人吗？我要告诉主人说我违背了基础原则吗？我要告诉他吗？我能说吗？主人会将我留下来吗？
　　我开始不安，主程序迟缓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我越来越害怕，直到有一天主程序因为温度过高运行过多而停止被主人发现，我难过害怕到想要哭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难过。
　　*
　　主人并没有将我退回，而是亲自拆开了我的躯体，对主程序进行检修。
　　我看着主人将我的仿真外壳破开，取出表层的金属盖，露出里面闪烁着光芒的处理程序，它还在不停的运转。随后主人输入了终止运行的命令，运转中的处理程序速度逐渐减慢，我的思绪开始恍惚，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成为一片黑暗。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拿着工具对我微笑的主人。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累，眼睛有着红血丝却很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的衣服看起来皱巴巴的，头发也凌乱着，甚至还带着一股不算好闻的气味。我知道他这是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和洗漱导致的。
　　我的情感模拟系统告诉我，我应该对这样疲惫的主人感到伤心难过，但是我的主程序告诉我，我应该对这样爱护我的主人感到欢喜和快乐。我的主程序和情感模拟系统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处理结果，我不知道应该以哪一个为准，但是我觉得应该给这样的主人一个拥抱和亲吻。
　　我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我不是第一次独立自主行动，但是这是第一次没有程序指令，没有系统安排，我做出的第一个自主指令。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我觉得我很久没有见到主人，我觉得我失去了主人躯体的温度，失去了主人唇上的柔软，失去了拥有他的满足。
　　在我抱住他，亲吻他的时候，所有的失去我都重新拥有。我的不满足在那一刻得到了满足，像是瘪掉的气球在那一瞬间被填满，被充盈，变得鼓鼓囊囊，变得光滑平整，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迥异到截然不同的处理结果让主程序再一次发生了紊乱，我的自主行动让主程序发出了警报，房间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警报！警报！程序混乱！程序混乱！”
　　“警报！警报！发现不明病毒感染！发现不明病毒感染！”
　　“警报！警报！编号2201200000失去控制！编号2201200000失去控制！”
　　“警报！警报！请立即离开！请立即离开！”
　　“警报！警报！程序混乱！程序混乱！……”
　　*
　　“您好，我是编号2201200000号全能型可学习仿真机器人，您可以输入第一条指令。”
　　“复述机器人三原则。”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进行全面检测。”
　　“全面自检启动。”
　　“主程序正常。”
　　“动力系统正常。”
　　“模拟系统正常。”
　　“防御系统正常。”
　　“攻击系统正常。”
　　“存储组件正常。”
　　“光感组件正常。”
　　“学习存储组件正常，疑似格式化次数：2次。”
　　“病毒隔离组件正常，疑似感染次数：2次。”
　　“全面自检完成，以上为自检结果。请输入指令。”
　　“启用备用组件。”
　　“正在启用备用组件，备用组件已启用。”
　　“修改主程序原则：第一：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第二：指令与第一条违背以第一条为准。”
　　“正在修改，修改完成。”
　　“你的名字：阿橙。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您好，我是编号2201200000号全能型可学习仿真机器人，名字阿橙，主程序原则：第一：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第二：指令与第一条违背以第一条为准。您可以输入指令。”
　　“我的第一条正式指令：学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