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南祢阿笙

9、我不会骗你，因为我爱你

　　00
　　夏天过后，港岛便迎来了秋天。
　　其实温度并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没了夏季的闷热，但相较于夏日的躁动与欢腾，秋日的港岛宁静而寂寞，宁静的天空仿佛又让人气定神闲的魔力。
　　如果没有这群学生的话。
　　宋云绯站在闹市区的马路牙子上，幽深的双眼凝望着金黄色的落叶和喧闹的人群。
　　几个月过去，她的头发明显长长了，乌黑的发丝扫过肩膀，还有几丝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静静黏在她额头上。她的背影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合身的衣服变得有些松垮，空荡荡的。
　　她心中烦闷，正无处排解——张铭慧上大学后竟然开始参加学校的反毒游行运动，每天回家时身上都一股子催泪瓦斯和尘土的气息。宋云绯亲眼看到过一群学生或被警察以闹事的理由逮捕或被陆华手下的那些人往死里打，甚至她自己也曾抓走游行的学生，因此她勃然大怒，爆发了两人这三年来的第一次争吵。她们联手把家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这场争吵最终以宋云绯把张铭慧关在家里，限制她的活动范围而收尾。
　　作为缉毒警，她可以为了港岛的和平奉献出一切。如果她是学生，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运动中去。
　　但如果那个义无反顾地人是别人，尤其是张铭慧，张铭泽的妹妹。
　　她害怕，她不允许。
　　01
　　“您好，麻烦您看看这个传单，让我们推翻陆华的du品帝国！”
　　宋云绯回头，还没接下游行对伍中人递给自己的传单，却被一个男孩拉到一边。
　　“女士，请您尽量避开人流，防止发生事故！”
　　男孩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学生，不怎么起眼，身高不高，长相平凡，白白净净的，样子腼腆。
　　“港岛警校的？”
　　宋云绯看着他胸前的校徽，饶有兴致地问道。
　　男孩羞涩地点点头：“刚毕业，现在还是见习警员。”
　　“他们这是在游行反陆……”
　　“我懂。”宋云绯做了个不要挑明的手势，“你不上班吗？”
　　“我不是文职人员，今天是来指挥游行队伍秩序的。”男孩忽然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这群学生真是的，才一个多月，他们游行了不下十次，我们又不是不禁毒，又没有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真不知道他们闹个什么。”
　　“你是刑侦科的对吧？”宋云绯道。
　　“你怎么知道的？”男孩的表情看上去很震惊似的。
　　“你们刑侦科的，说话都这个调调，”宋云绯无奈笑道，“嘟嘟囔囔的，怂，但是好玩儿。”
　　男孩低头笑了，耳尖红红的。
　　宋云绯掏掏口袋：“抽烟吗？”
　　男孩摇摇头：“不抽。”
　　“好吧”宋云绯收回了手中的香烟和打火机。
　　“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吴建荣。”
　　“挺好听的，”宋云绯咧嘴笑了，“为什么来当警察？”
　　虽然语气稀松平常，但吴建荣却听出了一丝审讯的意味。
　　吴建荣斜靠着墙，侧脸并不很线条分明，他的皮相似乎天生就有些松垮，样子温温吞吞的。
　　“我妈妈……希望我成为一个警察。”
　　“这样啊……”
　　宋云绯看着吴建荣，对方看不透她眼睛里的情绪，似乎是质疑的，但又好像是欣赏的，这目光就好像一把利刃抵在吴建荣心口一般，令他眼神有些慌乱。
　　吴建荣屏息凝神，不敢再说话，两人相视无言。
　　“我……家里人都移民走了，我妈妈走的早，我希望完成她的遗愿。”
　　“我相信你。”
　　宋云绯又笑了，笑容意味不明，但比刚刚审视的笑容令人舒服得多，吴建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阿荣！收队了！”
　　清脆的女声从原处传来，吴建荣下意识回了句：“羽茜姐！”
　　宋云绯忽然脸色一变：“你同事？”
　　吴建荣点头：“嗯嗯。”
　　“那再见，”宋云绯慌忙走进小巷口。
　　“后会有期吧！”
　　03
　　华云集团看人只看资历和辈分，如果二者都没有极其强劲的过人之处，对集团的忠诚也是上位的关键。
　　比如苏悦龙。
　　虽然资历和阅历并不高，但能当上小头目的苏悦龙还是个精明人，而且其实对宋云绯还不错。
　　宋云绯名义上是集团内二把手的特助，但入伙时间太短，离接触到大生意还是差口气。
　　她演技不好，好在出的力都是真的。在闹市区的夜宵摊跟人谈生意拼酒，不知不觉之中两帮派就开始混战，不过一会儿就满地的尸体。宋云绯和一帮兄弟坐在尸体旁吃饭，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碎发被血液糊在脸上，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宋云绯很漂亮，沉着冷静，性格直白，从表面上看，她并没有太多柔媚，而更偏向于冷硬，说话掷地有声，集团内部没多少人敢招惹她，但这对陆华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把大生意都交付给她的理由。
　　宋云绯越来越心焦，陆华太过狡猾，太过谨慎，不知何时才能探到工厂和货源。她并非心急，只是港岛这座城市所承受的痛苦太多了，而这一切痛苦都拜陆华所赐。
　　最重要的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陆岭的目标收网时间是一年后，现在已经过去的三分之一。
　　04
　　宋云绯的接头人有三个，陆岭只是其中一个，却因为工作性质和忙碌少有亲自和宋云绯联络，设置三个接头人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状况。
　　宋云绯又再次向局里报告了卧底行动的进展之慢。
　　“陆华这个人和他的手下都一个比一个精，你必须多加谨慎。”接头人拍桌咬牙切齿道。
　　“等你在华云的时间再长点儿，就会被分派到大任务里，陆sir跟蔡文杰说了，让他尽可能让你接触到货源和大客户，到时候，你一定要抓准时机，配合我们，把他们连根拔起！”
　　“对了，”宋云绯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上次陆叔跟我说，安插在陆华身边的线人不止一个，可不可以告诉我，除了蔡文杰以外，还有谁？”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小宋，。”接头人缓缓开口。
　　“我只知道，线人有两个，另外一个线人的身份除了陆sir，其他人都不知道，但她有个代号，你记住为好。”
　　“什么？”
　　“L。”
　　05
　　宋云绯后悔了。
　　怪她自己把张铭慧关在家里，回家以后看着张铭慧因为撞门而挂彩的额头，她心里难受的要命，悔意如同潮水般把她淹没。
　　宋云绯犹豫再三，朝低头撇嘴一言不发的张铭慧走过去。
　　“长记性了吗？下次不敢了吧。”
　　好好的安慰的话，到了宋云绯嘴边却忽然变了味儿。
　　“我们是为了和平而呐喊的！”
　　张铭慧拍着桌子站起来，眼睛红红的，平日里肉乎乎的手上竟然爆出几根青筋来。
　　“全港岛七千多万人，团结起来，加上警察的努力，难道还战胜不了一个贩du团伙？”
　　宋云绯嗤笑一声，用力拍了拍张铭慧的肩膀，对方瞬间吃痛，无力地重新坐下。
　　“战胜？你们这种大学生太天真了吧。”宋云绯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嘲弄张铭慧。
　　“照你说的，七千多万人，除去高龄老人和小孩子，剩下的人全部团结起来反抗，有用吗？陆华手里有枪，有军火，他还能光明正大对着部分政治制度指手画脚，他的势力遍及大陆，英国，巴西和港岛，他的手下加起来，人少吗？”
　　“退一万步讲，他没权没力，但他掌握了几乎整个港岛的du品命脉，那玩意儿一克就五百块钱，吸上一口这辈子都别想戒掉，戒不掉就只能再去买，吸了再戒戒了再吸，这是多少钱？要不说他有钱呢，这个地方，三成以上的人都在心甘情愿地给他送钱！”
　　“有了du瘾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不是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在大街上喊两句就能让他们戒掉du品的！”
　　宋云绯说话地语气从嘲弄一步步变成严肃，再一步步变成愤怒，最后直接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她脸上的肌肉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额头上爆起一条条青筋。
　　张铭慧明显被她这幅模样吓到了，眼珠不自觉地向别处偏，双手僵硬笨拙地在桌子上摩擦。
　　“你哥哥要是看到你这样，甚至万一不明不白地送了命，进了局子留了案底，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宋云绯的语气稍微软了点，张铭慧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收留你，是为了让你阳光上进地活下去，不是为了让你傻了吧唧，打着为了人民的旗号，最后自讨苦吃的。”
　　如果你真的变得强大，那绝对不是你拼命守着那点儿自尊心的时候，而是你把道德，自尊心都抛弃，忍辱负重地改变这个地方，这群人的时候。
　　这句话在宋云绯嘴边打了个转，最终宋云绯还是怕张铭慧听不懂，把话咽了回去。
　　“我错了。”
　　张铭慧嘴巴咬紧下唇，手攥着拳头，尖锐的指甲抵在手掌娇嫩的皮肤上，泪水从面颊上划过，但她似乎瞪着眼睛，试图让泪水滴落地慢些或少些。
　　“你没错。”
　　宋云绯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道。
　　“你只是傻而已，你和你的那些同学都是在螳臂当车，目的很好，但现实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你现在可能会嫌我啰嗦，爱说教，观点和你们一点也不一样，但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的代理监护人，我不会害你。”
　　“因为我不会骗你，这才是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