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南祢阿笙

1、下坠

　　00
　　宋云绯在YS酒吧再次见到李世真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YS酒吧灯光闪烁，金碧辉煌的舞台无休无止地歌唱着欢乐，香槟和繁星簇拥着飞蛾一般笑语着的人们，这里永远灯火通明，宾客络绎不绝，充斥着欢歌笑语，人们在这里买醉狂欢，纵酒享乐，放浪形骸。
　　可这一切都不是给宋云绯准备的。
　　离她大概几米远的地方坐着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黑色的H型长裙，乌黑的波浪长发海藻一般披在她的背上，嘴上擦着时下流行的瓷红，两道弯刀般的黑眉斜挑在她风情万种的狐狸眼上方，毋庸置疑是一位美人。
　　但这位美人看起来像个异类，她冷漠地打发走了所有来搭讪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敢像对待普通的女性买醉客那样轻薄她——她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酒吧里似乎只有这两个女人是孤身一人的——那位美人正眼神迷醉地盯着高脚杯，金色的酒水映的她的脸像镀了金边；而离她不远的宋云绯则隐在黑暗的吧台角落里，穿着白色衬衫和直筒裤，上衣被一丝不苟地塞到裤子里，短发利落，挺直的背影在一片靡靡之中显得孤独而冷清。
　　“您的威士忌，小姐。”
　　戴着金边眼睛的斯文侍者把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放在了宋云绯的桌子上，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谢谢。”
　　宋云绯接过酒，却并没有喝。杯中的酒微微摇晃。她把酒杯举到眼前，眯起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女人。
　　“你弯了？”俊秀的酒吧侍者嘴角都快要扯到耳根，用手指戳戳宋云绯的肩膀，“宋警官看见好看的小姑娘心动啦，要不要情圣帮你参谋参谋？”
　　“赵雨生你别给我贫气，”宋云绯冷漠地看着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目光在酒吧里各色的人身上扫来扫去，“我在这里看看那些毒贩子都是什么样的。”
　　“怎么，万能人已经不满足于自己安分守己的人民公仆身份了，要弃明投暗卖白粉了？”
　　赵雨生说的话还是一样的幽默，但他的语气却有点冷了下来。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犯罪的时候，怀着什么养的心情。”宋云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道。
　　“当然，我没有必要怀疑你的人品，云姐。”
　　宋云绯显然听腻了赵雨生的甜言蜜语，翻翻眼睛，眼珠盯着那位买醉的神秘小姐，目光在朦胧的彩灯下显出绿莹莹的颜色，显得危险而暧昧。
　　吉布森的度数并不低，可女人却喝了不知道多少杯，像是刻意要把自己灌醉。一片片胭脂逐渐爬上她的脸颊和脖颈，近处也正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向女人靠近着。
　　宋云绯一向看不惯这种事，要不是赵雨生在旁边拦着，她就会立刻扑上去和那几个男人扭打起来了。
　　放浪形骸和解酒消愁的人都是酒吧里最常见的，可宋云绯看不出来女子的目的，她好像想要忘记什么，而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云绯看着女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她逐渐伏在桌子上，瓷红的嘴唇被精心勾勒过，轻轻开合着，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诉说。
　　有几个男人向着女人走去，看样子是不想惊动别人的。宋云绯觉得不对劲，正义感爆发直接拧过其中一人的手腕，朝女人的方向扬扬下巴，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赵雨生在旁边掰开了宋云绯掐着男人手腕的指头，不好意思地向男人道歉并借口说宋云绯认错了人。
　　作为擅长察言观色的店长，赵雨生早在女人来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背景肯定不简单，而那几个男人就是冲着女人去的，他示意宋云绯不要轻举妄动也是出于谨慎。
　　——宋云绯上衣口袋里的那张警署的证件会给她惹不小的麻烦。
　　宋云绯是个警察，隶属港岛总区分局缉毒组。她进来的时候说是有盯梢的目标，很可能有不法分子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交易目标和交易双方背景尚不明确。
　　YS酒吧将真实面目隐在夜夜笙歌的外表下，实际上也是一间为警方提供犯罪分子线索的情报屋，赵雨生也并非表面上平平无奇的老板，他曾经也是个警察，却因为一些不明原因而辞职，具体的原因宋云绯也不清楚。而如今他黑白两道通吃，一切以获取利益为目的，是个标准的中立人物。
　　他太过清楚自己多年的好友宋云绯，虽然表面上性格孤僻又冷淡，但内心深处的正义感却会不定时地爆发。
　　“你拉着我干什么？”宋云绯有些愠怒地看着赵雨生，“你想看着一个女人被这些身份不明的人欺负吗？”
　　“正如你所说，那些男人身份不明，你又怎么能断定这些男人和那位小姐之间的关系呢。”赵雨生眼珠转了转，脸上带着笑意，示意宋云绯看看那个女人。
　　宋云绯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几个男人并没有对女人进行轻薄的行为，甚至毕恭毕敬地朝女人鞠了躬，刚刚还属于微醺状态的女人居然瞬间清醒了过来，径直走出了酒吧，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一声声闷响。
　　宋云绯注意到，女人的手上纹着一颗小巧的罂粟花，如同鲜血般蔓延在她的手背上，而她身后的几个男人手上也同样纹着一朵朵罂粟花。
　　她立即惊恐起来，而后又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赵雨生注意到她握着杯子的手正在不断地颤抖。
　　一伙人就这样离去了，赵雨生夺过宋云绯手中的杯子，嗔怪道：“你癫痫了还是怎么了，回头再把我的杯子摔了。”
　　宋云绯忽然长舒一口气，又将杯子从赵雨生手中抢过来，一饮而尽。
　　“陆华的人。”
　　赵雨生并没有感到有多意外，反而笑着去拍宋云绯的脑袋：“我是不是说让你别惹事儿，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就没命啦？”
　　宋云绯一杯酒下肚，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恐与慌张：“没事，死了更好，死了就能下去陪老张他们了。”
　　“也是，你死了说不准还能让警局那边多点陆华的情报，那不就立功了嘛，这样你也算是一位缉毒英雄了。”
　　“赵雨生。”
　　宋云绯忽然严肃地叫了赵雨生的大名，同时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就不怕我已经不是警察了吗。”
　　01
　　“做好堕入黑暗的准备了吗,宋云绯？”

　　“时刻准备着，长官。”

　　八月,艳阳高照。

　　“9527，再见。”
　　那天的宋云绯从长椅上起身,走进了办事处。她把警服、警徽、微型手枪等一件件从文件袋中取出,和离职申请书一起放在了办公桌上。做完这一切,她立正站好,对着她的警徽敬了个礼，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她明明才拥有这块小小的徽章不过几年，现在她就要告别它了。
　　路经过走廊和审讯室,左右碰到的同事没有像往常那样热切地和她寒暄，只是蓦然地转身离开。宋云绯低着头出警局大门，她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却没有人来扶她了。
　　“你说，宋姐为什么被开了啊。”新被调过来的年轻警察问身旁的年轻女法医，女人抬头，无奈地耸耸肩膀。
　　“挪用公款，就为了还点钱，而且当时大帽山的情况太复杂，人质没救出来，而且行动机密被泄露了，导致缉毒科那边死了个警察，局里迟迟抓不着内鬼，那次行动也是她和殉职的警察还单独说过话，上面早就怀疑她了，这次正好给她开了。”
　　女法医在后辈的叹息中默默擦拭着眼镜，她不过为了宋云绯的任务说说谎罢了。
　　警局内光线充足，亮的刺眼，而警局门外则是一栋栋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宋云绯高瘦的身影立在阴影与光亮的中间，那片灰色的地带仿佛把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色彩都洗褪了。
　　02
　　“宋警官，”邵馨说着，将手中的针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将一小块棉花按在了宋云绯手上，“你应该很清楚，你这个秘密如果在卧底时被发现，那么你的下场将和那些无法被救援受害者一样。”
　　“我知道，”宋云绯平静地看着沾了些自己血液的棉花，“不过我已经不是警官了，你可以叫我小宋或者宋云绯。”
　　邵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力把一旁废弃的手术刀柄甩进托盘，金属碰撞产生的刺耳声音让宋云绯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你以为我很关心你吗！”邵馨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你这个秘密如果被发现了，就会被关进他那个地牢里，警局这边就没有任何情报了，这样的话一辈子都没有证据逮捕陆华，城市里只会有更多的人遭遇不测！”
　　宋云绯呆呆地看着她，她这幅模样让邵馨更加恼火了。
　　“邵法医，你脸上又多了两根皱纹。”
　　邵馨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她怀疑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宋云绯这个情商极低的女人气死。
　　不过一想到宋云绯今年才二十五六岁，就要被送进虎口狼窝，一不小心就会丧命，邵馨心中还是有些心软，只得尽量睡服自己不要和傻姑娘计较。
　　“好的，那我就告辞了。”宋云绯起身要走，却被邵馨一把抓住袖子拽了回来。
　　“给你的药。”邵馨捏着药瓶的指关节泛着青白。
　　“什么？”
　　“一种特效药，我装在了别的药瓶里，别让人发现，必要的时候吃一粒，那些人就查不出来了，”邵馨虎着脸，没一点好气，“你回头要是药吃完了就找姓赵的，我已经给他了。”
　　“哦。”
　　宋云绯只回给邵馨一个冷淡的字。
　　邵馨翻翻白眼：“还有，药效只有两个小时，所以你要计算好时间，不然就等同于白吃。”
　　“知道了，”宋云绯的脚刚刚踏出门一步，又忽然停顿下来，她转过身，“邵姐。”
　　“又怎么了？”
　　“谢谢你。”
　　宋云绯看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这让邵馨有些感动，可她嘴上依旧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在那边不出问题，乖乖配合局里工作，就是谢谢我，懂？”
　　宋云绯点点头。
　　“还有，”邵馨按了按已经酸胀的太阳穴，“警局里能去那边卧底的多的是，你急着把自己送进火坑是想出什么幺蛾子？”
　　宋云绯盯着窗户，庄严肃穆的夕阳正在一点点地向地面下沉，几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会变成见不得人的黑夜，让罪恶在这座城市里滋生。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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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缉()毒背景，注意避雷，百合文，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