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芙青枝

6、第六章

　　人一旦过了20岁，对岁月的感知会逐渐麻木，偶尔空下来回想，才发现时间已飞快流逝。
　　寻找毕业实习时，24岁的林青安在申请栏填入年龄，陡然发现她已认识裴沸7年了。她选择了裴沸名下的私人医院，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裴沸。
　　岁月给了她细腻的双手和心灵，林青安不再是17岁光脚爬树的打渔女。她学会分辨不同服装的材质，懂得各类衣服的保养方法。她知道如何缓解腰痛，为裴沸定制一日三餐。她会游刃有余地打理生活的一切，连裴沸的日程也一并安排好。
　　裴沸出席活动常带着她，否则林青安总会念叨，一遍遍告诉他忌口的食物。那串话他翻来覆去听，听得几乎背下来，却不觉得聒噪。
　　但没料到7年过去，外界仍对林青安有议论。议论她的出身，议论她曾经的名字，又议论她的现在。
　　一次宴会，饭桌上的人聊到兴头上，不小心将背后的议论讲出来。他们笑林青安是“高级护士”，一个极力讨好裴沸，生怕下岗的“前打渔女”、“现高级护士”。
　　那是裴沸唯一一次动怒。他绷着脸拿起高脚杯，冷不丁地朝地面砸去。满桌的人顷刻噤声，动也不敢动，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焦灼的沉默里，裴沸看向身侧的林青安，脸色分外柔和，说：“小青，我们回家。”
　　婚事就是在那晚定下的。裴沸能读懂她的难过，尽管林青安懂事地一言不发，安静地替他换好睡袍，安静地帮他按摩，可她头埋得很低。
　　月光从窗棂爬进来，铺在地板上，恰巧照着他们。裴沸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微凉的泪痕仍留着。
　　他忽然说：“我们结婚吧。”
　　林青安惊讶地看着他，从他墨黑的双眼里，看到小小的自己。
　　“你不是高级护士，你是我……”裴沸顿了顿，“是我的好朋友。”
　　林青安觉得，她能明白裴沸的想法。他从不轻易相信别人，也很难爱上一个人，可试图帮他相亲的人络绎不绝，让他颇为烦恼。裴沸需要一个可信任的人，成为他的法定妻子。
　　能帮到裴沸，林青安就会很开心。她不指望裴沸爱上自己，却因婚姻的承诺而心头一热。
　　二人婚礼从简，裴沸不喜人多，也没有朋友。宴请的宾客里，只有他的表亲，林青安的家人。
　　林青安觉得一切如梦。粉色花瓣随着香槟飘下来，她身上的婚纱很长，裙摆很重，每走一步都会偷偷踮起脚尖。
　　交换戒指时，司仪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可裴沸无法站起来，他只能张开双臂，等林青安钻进他怀里，主动吻住他。
　　纵使大多数人不看好他们，林青安觉得无所谓。她弯下腰，像每次帮他系领带时的姿势，用力地抱住他，轻轻地吻他。
　　后来，裴沸再带她公开出席，人们都喊她裴太。有的人是讨好，有的人是酸溜溜的嫉妒，再没有人敢嘲笑她。
　　他们俩脾气相投，裴沸不爱应付人，林青安不善于应付人。每每宴会过半，林青安就会推着裴沸的轮椅偷偷离场，去黄昏的广场或公园，并肩安静地坐着。
　　有时气氛太静、余晖太暖，林青安会一不小心睡过去，天黑时才被裴沸叫醒。
　　又一次他们提前离场，坐在中央广场树荫下的长椅中，林青安听着小孩们的嬉闹声睡去，迷迷糊糊被裴沸喊醒。
　　“你看那个车。”裴沸指向一辆橙色汽车，车的天窗伸出一架摄像机，“那个是街景车，拍实景地图用的。”
　　那时街景车很少见，林青安揉揉眼睛好奇地看，车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看不清全貌。她沮丧地怪他：“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裴沸笑得很开心，逗她：“因为刚才，我在这里留了一个秘密，只有聪明的女孩能发现。”
　　任凭林青安怎么闹他，裴沸都闭口不言，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姿态。林青安觉得裴沸诓她，短暂地赌气后，便不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