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61、恭喜

　　“就在昨晚，瑞盈基金项目成功搁置，程子轩已经被撤职了。”程谨言扯松领带，终于放开她，看得出他确实有些醉了。他的后背倚着沙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

　　“…是吗？”不知怎么，他的笑容却令她愈发冰冷。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你一定很开心。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也许吧。”程谨言耸了耸肩，“获得仇人的信任总要比直接杀了他要多一百倍快感。我以前总不理解你，薇薇，但就在昨天，我忽然理解了。就像一把刀，是把它笔直地插进敌人的心脏，还是让敌人把它亲手交给你，再用它杀人要更痛快呢？”青年尽管醉醺醺的，手指却依旧平稳，苹果皮险些削断了好几次，但都顽强地撑下来了。最后他歪了歪头，举起一个亮晶晶的苹果递给她，好像在给什么宝物。

　　她怔怔看着他，手抖了一下。瞬间咚的一声，苹果咕噜噜滚远了。

　　“程谨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白薇低声道，露出一个笑，“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应该庆祝才对。”

　　“是啊。是很顺利。顺利得出奇。”他顺着她的话说，却叹了口气，“可你觉不觉得，虽然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却没有从前那么开心了。”

　　白薇顿住，定定看着他：“你在生气吗？”

　　“或许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昨夜匆忙从宴会上落荒而逃的未婚妻，却在大街上与程子轩碰头？”

　　“那只是偶遇——”白薇瞬间反应过来，就有点好笑，“程先生，你是觉得比起你，我更喜欢你弟弟吗？”

　　“那倒未必。”他手指一转，将水果刀插回鞘里，“或许你更喜欢肖楚也不一定。”

　　“.…..”白薇登时身子一僵。

　　“我们分手吧。”他的声音很平静。

　　* * *

　　沉默片刻。

　　她的手一顿，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继续搅拌醒酒茶。

　　看见她这样子，他忽然又笑了，连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也不知是在笑些什么，又道：“白小姐，你听见了吗，我们——”

　　“你喝醉了。”她忽然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你这么晚回来，也不问我今天去哪了，去做什么了吗？”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小琪找我了。”

　　“真是的，那家伙，也只有在感情不顺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她弯腰捡起那只沾满灰尘的苹果，“估计还是为了邱池的事来找我兴师问罪呢。程谨言，我告诉她你没有为难邱池。她偏偏不信。”

　　自始至终他都静静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她眨了眨眼，挽上他的手臂，似乎想要生硬地模仿出一个撒娇的动作，“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她竟然说，既然找不到实习，寒暑假就替小学生写作业挣钱好了。这怎么行？我立刻就答应了她，今天冬天跟着我进双世实习。”

　　“程谨言，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她玩着他的手指，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小小吸了一口气，“她有好的家庭，能继续念书。我现在挣的这些钱，她迟早也能挣到的。傻姑娘…她还真是个傻姑娘，竟然羡慕一无所有的我。”

　　“薇薇，难道你不觉得。”似乎在她的过分主动下，他终于开口，“你的朋友，那种水平，也配到你的公司里混日子吗？”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威胁要拧他的鼻子，“小琪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一个命很好的人。”

　　“命好？”他挑眉看她。

　　“是啊，命好。程谨言，你知道吗？真正命好的人，是不需要改变什么的，不需要改变自己的缺点。所有的缺点，最终都会成为别人眼中可爱的地方。她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就有无数人向她走来。”白薇摇了摇头，“而我不是，为了在别人眼中过上体面的生活，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好在，我有一个好未婚夫。”她忽然笑了，笑盈盈看他。

　　“还有小花，你不回来，它连胃口也没有。”她抱着猫，撇嘴抱怨道:“真是的，明明这么多年来，每天喂它的人是我，它却意外地跟你亲得不行。”

　　漫长的寂静。

　　直到她给花猫梳毛梳得手都累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去看程谨言，却看到他微微低眼，似乎在看着什么。白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一僵。

　　只见客厅玻璃桌上，摊着一份报纸。

　　漆黑醒目的大标题:《程家长子未婚妻母亲出院，肖楚竟神秘现身》照片上，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似乎从没这么开心过。

　　“……”

　　她猛地束紧手指，把报纸夺过来，撕碎扔进废纸篓。

　　自始至终，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望着她，好似在欣赏一场舞台剧。

　　“…你在怀疑我？”白薇浑身发抖。

　　程谨言却忽然开始笑了起来。

　　“所以，我的薇薇，我只不过稍微给了你一些暗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我而去吗？从前肖楚与你成双入对，整个S市的各大报社都登遍了，我可曾有过对你一丁点的不憎恶？”他深吸一口气，“抱歉，这一次，我实在不想再替你找任何借口了。”

　　“…你——”

　　“别这么看着我，甜心。难道你看不见吗？”他弯腰从废纸搂里重新捡起那份报纸。“没了我，宋阿姨会有多开心。”

　　“可是程谨言，我要嫁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难道你能舍弃她吗？”程谨言平静望着她，“薇薇，我知道你从没爱过我。哪怕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再欺骗我了，难道我和你的母亲同样放在同一杆秤上，你会选择我，而不是她吗？”

　　“我——”

　　看着她的表情，他忽然无声地笑了，声音依旧平静，漆黑浓密眼睫像一片黑压压飞鸟，“我累了。”

　　“薇薇，我累了。”他说。

　　程谨言站起身来，拎起沙发背上的外套，转身要走。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冲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她的声音颤抖，“你要去哪？”

　　“知道吗，白小姐，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十五年前的那场车祸，是不是如果当初我不接过那十元钱，不去买那两只冰激凌，我母亲她就不会死了？但就在昨夜，我终于想明白了。似乎每当我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就总会失去它啊。所以，这次，换我先松手吧。”

　　她从背后紧紧抱着他，黑衬衣面料冰凉，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已经到了即使深呼吸也无法冷静下来地步，“程谨言，你什么意思……”

　　他静静道:“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一直教我坚持，遇到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抓在手里。她是我见过最坚持的人了，从坚持嫁入豪门到坚持生下我，包括坚持爱了一个变心的人整整五年。可最后她的下场呢？死在车祸里，惨不忍睹，令人作呕。我忽然觉得坚持不是一个好的品质。换句话说，白小姐，我要放弃你了。”

　　“……”

　　“怎么了，白小姐？”漫长的寂静里，他的声音难得温柔，“已经开心得说不出话了吗。恭喜你，终于摆脱了我。”

　　他缓慢却又冷漠地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转身，走出家门。

　　只留她一个人在明亮的客厅里，缓慢蹲下身去，把头埋在膝盖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 * *

　　次日，清晨。

　　是一通电话把她吵醒的。

　　“喂，是白薇吗？你怎么还在睡？”那边传来杨怡大惊小怪的声音，“不是吧，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来堂堂白薇，也会旷工迟到啊？”

　　“快来公司，裴经理找你。”

　　* * *

　　“裴经理，您找我？”

　　“没错。”坐在办公桌后的年轻人揉了揉额头，抬起眼来，把站在眼前的白裙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裴经理，您不会是要给我买衣服吧？”终于，她面无表情开口。

　　“白小姐真会开玩笑。”裴泽不理会她，翻过一页报告，“今天晚上虹口区有场拍卖会，你好好打扮打扮，代表公司去交际一下。”

　　片刻寂静。

　　在场众人也都纷纷变了脸色。

　　谁不知道，虹口拍卖会的最大赞助方正是鼎华，也就是说，今夜肖楚必将出席。白薇去了拍卖会，岂不就是正撞肖楚？自从前天晚上的宴会，二人被记者拍到在舞池里拥吻，风言风语穿得正烈，甚至有传言称，她与程谨言已经解除婚约。在这个节骨眼上，毫无疑问，让她去拍卖会，就是把她推进火坑！

　　众人齐刷刷注视着她，正在幸灾乐祸，忽然，她竟点头了。

　　“好的裴经理。”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就连裴泽亦是一顿，微微眯眼看她。

　　“我换完衣服就去。还请您帮我叫部车。毕竟，我可是代表双世。”她朱唇轻启，“总不能让外面的记者看到我这幅样子，到时候再说双世巴结鼎华，有损公司形象吧。”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出办公室，按下电梯键。

　　叮的一声，暗金色的电梯门裂开，里面却早已站了一个人。

　　周围众人皆惊。

　　竟是肖楚！

　　白薇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电梯门缓缓合上。

　　“肖先生，这是上次洽谈会的资料，希望贵公司能与我们达成合作。”她从手袋掏出一叠纸，淡淡道:“我可以我的人格担保，必定双赢。”

　　“不急。”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先去吃饭吧。”

　　顶着众人目光，二人走出大厦。

　　骄阳似火，他撑起一把伞，而她则极其自然走在他身侧。

　　肖楚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替她拎起手袋，放在后排座位上。

　　“拍卖会大约在今天下午如期举行，大约还有四个小时。白薇，你还可以睡一会。到时间我会叫你的。”

　　他拧动钥匙，发动轿车，“至于你母亲。按照事先说好的，稍后我会载你回家，去见宋丽。相信见到我之后，她会开心的。”

　　车窗外，无声飞过大片树木。

　　“肖楚，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她忽然开口。

　　后视镜里年轻女子的脸有些苍白，却平静得惊人，“你的目的，我很清楚。你想要我帮你对付程谨言。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