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15、把柄

　　“你在想什么？”

　　她低头跟着肖楚走出校园，却没想到他忽然停了下来。

　　没有一丝丝预兆，她险些撞上他笔直的脊背。

　　“…怎么了吗？”白薇抬起脸来，微笑看他，“您的车还没到。肖学长，需要我给司机打个电话吗？”

　　肖楚冷淡看她，不置可否。

　　白薇清楚他的脾气，知道他只要不发话就是默许了，于是点了点头，从口袋摸出手机，拨了一串数字。

　　漫长的忙音后，对方终于接起。

　　“啊，是白薇同学吗？”对方显然听起来很诧异，“你现在不是和肖少爷站在一起吗？我就在路对面啊。”

　　与此同时，几声响亮的鸣笛。

　　白薇登时一愣，抬头一看，果然在马路对面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而司机正朝她挥手，一脸纳闷。

　　“……”

　　她头皮发麻，打定主意不去看肖楚的脸。后者却不依不饶，淡淡追问，“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没什么。”一瞬的僵硬后，她重新露出微笑来。“学长，我们走吧。”

　　她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率先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信号灯刚刚转绿。她走的终归太匆忙，车辆飞驰而过。肖楚蹙眉，忽然拽住了她的手。

　　白薇瞬间一僵。

　　躲在四周的学生们早已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别的不说，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原来第一优等生校草肖楚，如此冰山的性子，竟也会有这种牵着别人的手过马路的时候吗！

　　而且……那人还是那个狐狸精白薇！

　　瞬间周围人的视线齐刷刷向她刺来。少女一张雪白面孔虽仍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有些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无瑕顾及这些，欠身为肖楚拉开车门。

　　“请您——”

　　信号灯重新转绿。拥挤的车流重新开始流动。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看见路那边的梧桐树下，白衬衣少年熟悉的修长身影在车流中时隐时现。

　　“……”

　　白薇指尖一抖，遮阳伞瞬间歪了一下。

　　却又被肖楚扶住。

　　余光看到他正从路那边走过来。

　　越走越近。

　　白薇心里乱跳一拍，强自镇定道:“伞我来收，您快上车吧——”

　　“恭喜。”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少年独有的微微有点慵懒的似笑非笑的声线。

　　像一杯调制完美的冰凉雪莉酒。

　　“恭喜什么？”肖楚这才好似终于注意到他一般，扭过脸来，淡淡看他。

　　“没什么。”程谨言耸了耸肩，依旧薄唇擒笑看着她，“我跟白同学曾经打了个赌，结果我赢了，仅此而已。怎么，看见我不打招呼也就算了，连一句恭喜都不想对我说吗？”

　　“……”白薇手指微微束紧，正欲开口，忽然被肖楚淡淡打断，“哦？是吗？我想，也许她只是没看见你罢了。”

　　片刻寂静。

　　“或许吧。”程谨言低眼看她，“但这句话，还是得白同学你亲口说，是不是？”

　　“……”

　　众目睽睽之下，白薇手心隐隐生出冷汗，她静默片刻，继而抬起脸来，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淡漠微笑，“肖学长向来最了解我。程同学，我跟你无冤无仇，又怎么会装作没看见你？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道歉的话，那我现在就为我的眼拙与粗心道歉。”

　　她忽然微微欠身，淡淡道:“都是我不好，没能认出你来。我在此向你道歉。”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的目光，就连路过的行人都驻足朝他们看了过来。

　　暮春的午后那样灿烂。

　　洒落在少女漆黑柔软发顶，像无声无息的瀑布。

　　……没认出他来。

　　多么可笑的理由啊。

　　程谨言看着她，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瞳动了一瞬，继而忽然冷了下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一样。

　　“不是吧？这么认真的道歉，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程谨言静静看她良久，忽然笑了出来，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根细细的束发绳，“还是说，你当真有什么把柄被我握在手里，怕我说出去不成？”

　　死一样的寂静。

　　面对近乎讽刺的刁难，向来睚眦必报，冷脸示人的优等生白薇竟然不置一词，依旧只是微微欠身站在原地，更是引得一阵议论。

　　最终还是肖楚走上前来，看似无意地将她拉到身后，蹙眉，“程谨言，你闹够了没有？”

　　“够了。”程谨言边笑边点头。

　　继而他的薄唇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挑眉笑道:“说起来，我今下午就要走了，彻底离开s市。看在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面的份上，不知白同学可否赏个脸，去送送我？”

　　“……”

　　白薇慢慢抬起脸来。

　　恰好对上他一双漆黑笑意冰冷的眼眸。

　　“那就这么说好了。”他漫不经心玩着手上的那根发绳，挑眉微笑，“s市机场，不见不散。”

　　直到坐进轿车里，白薇依然浑身僵硬。

　　“你今天难得这么乖巧。知道吗？白薇，我都有点不太习惯了。”坐在她身侧的肖楚低头翻看一份今早的报纸，金丝边眼镜微微折射日光光芒，“宋阿姨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S市市郊，一栋矮旧公寓。

　　咣当一声，门应声关上，但因为太陈旧了，关不严实，只能在楼道里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声响。

　　“是薇薇啊…你回来啦？”

　　宋丽连忙迎了上来。

　　见少女点了点头，放下书包，径直走进卧房关上了门，宋丽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今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少女清早坐公车回的家，手里还拎着特地到隔壁街上买的热腾腾的油条豆浆。清早的小巷静悄悄，只有黄雀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后她刚刚回家，就听见了女人冰冷声音。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妈？”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我昨晚在学校自习，时间太晚了，就在学校职工宿舍先睡下了——”

　　啪的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丽嘴唇发抖，瞪大眼睛看着她，好似头一天真正认识自己这个亲女儿一般。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宋丽的声音歇斯底里，混着绝望与恐惧，“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和那个程谨言混在一起！”

　　“我告诉你，你不用再编谎话来骗我！林念雪昨晚上一通电话早就把一切事情告诉我了！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在学校里竟敢对肖楚不理不睬？还当众包庇程谨言偷窃？”宋丽捂着胸口大喊，面色涨红，“竟，竟然还堂而皇之住到人家家里去了？真是不知廉耻！”

　　鲜红的巴掌印逐渐浮现。

　　像极某种鲜艳的花朵。

　　“今天你就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没别的事，绝不准踏出家门半步！除非你向我亲口保证，从今以后，你绝不会再靠近那个姓程的小子半步！”宋丽劈手夺过她的书包，扔在地上，“而且你要亲自向校长提议，让他转学！这些都是校董会的意思，肖家都发话了，让你去教务处揭发他。只要你这么做了，肖家就承诺，不收回抚恤金。”

　　“人家肖楚的意思很明确了，说是等你想好了，再去找他！你这么寡廉鲜耻，人家还愿意接受你，你……”宋丽死死盯着她，颤声道:“这次你要是再敢做出什么蠢事来，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我宋丽的女儿！”

　　“……”

　　良久，始终捂着脸颊静静站在原地的少女，终于慢慢弯下腰去，捡起书包。

　　宋丽喘着粗气看她，就在她以为少女永远也不会再开口时，忽然——

　　“妈，您不用担心。从小到底，我哪件事没听过您的话。”

　　少女声音平静，“您不就是想让我讨好肖楚吗？我照做就是了。”

　　“但是有句话，我想问您。如果昨夜和我宿在一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肖楚。您会不会也这么怨恨地骂我不知廉耻呢？”

　　“…你——！”

　　宋丽忽然对上她漆黑淡漠的眼瞳，登时浑身一僵。

　　不过好在……她的女儿还是很明事理的。

　　这不，她一回到学校，宋丽坐在家里就接到了电话，说肖家对白薇的表现很满意。

　　宋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见到放学归来的女儿这般沉默寡言，宋丽也有些尴尬，犹豫向卧室走去，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屋里一片寂静，也不知少女在里面做些什么。宋丽正纳闷，卧室门却忽然开了，猝不及防，她差点摔倒。

　　“薇薇啊……”她讪讪道:“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啊？”

　　“肖学长找我有些事情。”

　　“哦哦…肖楚啊！那你快去吧。”宋丽松了一口气，继而又紧张起来，“他突然找你——”

　　“没事的，妈。”白薇平静道:“下个月他就从明珠中学毕业了，估计是和我说一下学生会的事罢了。”

　　宋丽点了点头，彻底眉开眼笑，“那你路上小心。”

　　“好。”

　　* * *

　　S市机场。

　　拖着行李箱的人来来往往。

　　夕阳快要落下，有某种回光返照般的惊人的绚烂。

　　喇叭里不断循环播放着，“请CA1883国际航班的旅客，尽快登机。”

　　登机口柜台，女地勤正在低头翻看一份时尚杂志，忽然头顶响起一个声音，“您好，办理登记手续。”

　　她连忙抬头，恰好对上一张格外年轻且俊美的少年面容，心里怦然一跳。

　　“好的。先生。”

　　身穿白衬衣的少年身材修长，手里拖着一只牛皮行李箱。地勤一边核对证件，悄悄瞥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年纪的，基本都是出国留学的，一个个都像是家境显赫从小泡着蜜罐长大的天之骄子，连送机都围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好不热闹。

　　可他却孤零零的。

　　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少年静静站着，像只晒太阳的猫，接过登机牌，露出灿烂微笑，“麻烦了，谢谢。”

　　“不麻烦。”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正要恋恋不舍目送他走，忽然愣了一下，犹豫道:“先生，那边好像有人在看你……你们认识吗？”

　　他闻言果然一顿。

　　继而转身。

　　隔着汹涌人潮，他一眼便望见了她。

　　程谨言忽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