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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消失 ...

  •   “长清居心险恶,那秘境中原本温驯的妖兽都变得躁动不已,更何况凶兽?他就是疯了,自己的徒弟死了,看别人家的好孩子如何能顺心?此番秘境一开,若不是天衍双璧,不知道多少英才要折进去呢。”

      若是这样,那应修士肩上的伤倒是能解释的通了,是被长清做了手脚的凶兽伤人,她道应修士是出言污蔑,也算是有了证明。
      师兄师姐既已从秘境中平安出来,长清也已伏诛,那么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顾青梧心下宽慰,彻底放下了这一桩心事。

      “不过不是听说天衍宗宗主的独女折了?那双璧那么厉害,怎么没护住他们宗门的大小姐?”

      将将要离开这里的顾青梧顿住,她真的“死”了?
      这么久以来,自己记挂着长清这桩事,自身的异常都搁到了一边,现在被人提起,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谜团。

      “不能这么说,双璧在秘境里头,如何能护住外头的师妹?未免太过吹毛求疵了吧?”
      “只能怪长清那个疯子,听说他跪伏在地的时候怀中正掉出来个手钏,双璧中的一人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们小师妹的保命法器,想一想那大概也是个天真小姐,所以才会被长清骗去了保命法器,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什么天真,就是傻,保命法器岂能随意交与他人?都问她要保命法器了她还能察觉不到异常?”
      的确是她傻,长清并未直接要保命法器,她不像师姐那样聪明,被他的话带着走,揣度着将自己的保命法器给了出去。

      “唉,话别说那么难听,听说先前长清用了魔界的傀儡术操纵了一些少年人污蔑双璧,还是她一人一剑拼死保住了他们的名声,也是个性情中人,将要结丹的修为,拿着把剑,硬生生打的那些中了傀儡术的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不然就算有那首席弟子,恐怕也挡不住那些被长清控制言之凿凿的少年人啊。”

      几声吁叹,交谈复起:“听说那瑶州的白少岛主是忍着泪执剑刺穿了长清,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载朝试会前做这种事呢?我看那白少岛主比不好载朝了。”

      顾青梧喉头有些酸,师姐从来都是明灿骄傲的,扬手一挥三千金,笑停语落总相闻,谁见她皱过眉呢?更遑论忍泪。

      是她的错,是她太过愚蠢,是她轻信贼人,害的自己丢了命,让亲友一同痛悲。
      好在她还活着。
      就算是妖,就算没了剑,就算不再是顾青梧,她还活着。

      要上凌云宗,去见师姐,告诉她她还在,不要哭。
      别伤心,别悲恸,别哭。

      瑶州仙岛遗世而立,载朝试会五百年一比,这是她作为瑶州继承人扬名立威的好时机,不能因为自己的死而影响她。

      顾青梧想到这里,方从那巨大的难过中缓过来,颤动眼睫,湿润润的触感迟缓地明显起来。
      她茫然地侧手拭去,手背上湿了一片。
      原来是她哭了。

      不哭……不哭……顾青梧擦净了泪,微热的眼眶还有些不服气,到底没有再由水滴放肆出来。

      池逐手里宝贝不多,大部分都是他能用的,自然就给自己用了,虽然没什么效用,但好歹聊胜于无,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有多少用多少,也没动过攒起来的念头。
      若是平时,他自然即刻回去,那丫头修的仿佛不是他眼熟的心法,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但今日,也许是遇到了好友谈过了天,也许是为了她将自己视为不可擅动的东西付了出去,乾坤袋中沉甸甸的,坠着他的腰带,令他不由得慢下来。

      来应看城的魔不多,魔修本身就不是什么图安稳的物种,因此并不用担心在此被魔认出来。

      池逐漫步长街,或明或暗的光影从他脸上斑驳映过,祥和又平静的氛围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这里只是普通的集市。
      他也只是普通的穿越,从婴孩长到大,如今夜色阑珊,他该踏着灯火回家,一年两年,流连岁月,直至死去。

      “小友,偷东西可是不对的,快把哥哥的笔还回来。”
      “呸!这是我的笔!”
      池逐站定,看到前面温柔的男子不赞同地摇头:“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没素质。”
      那小孩子倒真是个孩子,才及人腿高,但他腰间的一连串骨头彰显了他的诡异。

      童声有些得意:“你这笔握着倒还不错……”
      话止于此,男子笑起来:“触手生凉,滑腻丝畅,当然不错。”

      原来那笔变成了小蛇,或者说是恢复了原形,挣扎着摆尾。
      池逐绕过他们,继续行走在光影里,神色明灭,如同旅人。
      这个仙魔妖鬼共存的世界若想要普通,大概要等到沧海桑田后了。

      甫一进门,池逐就发觉了异常。
      她不在。

      整座宅子里结界阵法层层叠叠,像被破坏而胡乱缠在一起的蛛网,里面只有妖气。
      池逐冷静异常,下一瞬就闯破了她房前的结界,立在她偶尔发呆撑着下巴的桌前。

      空无一人,细微的声音响起,是纸张被风带起的声音。
      池逐循声低头,果然见到一张纸被压在了桌子上。

      她从苍裾崖落下前是天衍宗的掌上明珠,从苍裾崖落下后醒来就在魔宫,一路上他都看的仔细,她哪里得过什么山下郎君的一回顾?
      池逐放下纸,没有镇压,薄薄的纸张震颤几下,慢慢也就安稳下来。
      她倒是知道负尽了他的恩情。

      笔墨已干,她应该走了许久,走得再久也出不了应看城,池逐探寻她的方位已是信手拈来,笃定的态度却在下一刻崩塌瓦碎。
      探不到。

      应看城与别处不同,城池本身就拥有隔绝外界的能力,城外环河像是一个结界,阻断了内部与外部的连接,因而进出都需要令牌。
      池逐闭了闭眼,再次探寻。
      依旧无果。

      虽然从天衍宗离去后他未曾回头,被郢燊通缉时夜奔逃命,在应看城与万辞澜对月而饮,再后来将郢燊一口吞食坐上了魔界宝座,这么多年他从未回想怀念过天衍宗上仿佛美梦一样的正常日子,仿佛自己已经将那时海中的一粟遗忘。

      但是那一夜,两个魔将例常你来我往地建议着去凌云宗搅乱他们仙门无比重要的载朝试会,像是提醒高考倒计时一样提醒他离载朝试会还有多久,他面上听着,其实早就不耐烦听他们的侵略计划。
      正放空时,像是巧合一样,他听到其中一个魔将以炫耀的口吻道:“君上不必烦心,我早有妙计,他们修仙的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有个什么散人快要入魔了,主动来搭线,君上,等他螳螂捕蝉掐灭了仙域的好苗子,咱们黄雀在后一举攻上凌云宗,怎么也能让那些老贼伤伤筋骨!”

      灭了仙域的好苗子?

      电光石火之间,相似的既视剧情充斥着他的大脑。
      是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

      也许是他的神色凝重起来,令那魔将有了被重视的错觉,更加得意,滔滔不绝道:“他说有法子能叫那些小娃娃自己入瓮,瓮里面已经被他做好了手脚,但为防万一,我还教了他中儡术,届时如果……”

      池逐来到这个世界,便是在万魔之渊,直逼地心的黑暗笼罩住他,四面八方诡谲的怪笑挑衅透露着贪婪与恶欲。
      有异形一样的怪物试图缠上来将他一口吞噬;也有魅妖一样的声音试图引诱他掉入白骨累累的陷阱;粘稠的不知名怪物在扩散蠕动,声音恶心至极。

      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没有时间思考,只能被迫融入,缠绕住他的小腿的藤蔓被他引到总是不住发出磨刀声音的地方,于是藤蔓断了。
      金属磋磨声上一刻向他道谢,感谢他送去口粮,下一刻便挥舞而来,他狼狈地翻滚,最后扒着滚烫的岩边躲过了在熔岩里因冶炼而悲鸣的攻击。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再后来他也记不清了,也许只是他一场梦的时间,又或许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
      他被现代社会打磨出的人样就这样被黑暗裹尽蚕食。

      后来池逐回想起那段不见天光暗无天日的日子,自己都惊疑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在望见那一缕有如隔世的光芒时,他恍惚了片刻,记忆过滤了漫长无休止的厮杀与侵夺,吞噬与占有,回到最初带着温暖的现代。
      烈日当空高楼大厦,有序的行人与车流,欢声笑语中有戴红领巾的小孩子的笑脸闪过,叠串风筝上是著名的英雄主义人物的造型,他终于把自己的来处记了起来……对……他是穿越过来的。

      他九死一生从万魔之渊爬上来,终于见到了日光,那在黑暗中无师自通不得而已滋生出来的如同兽类一样的生存本能在艳阳下无所遁形,它们的主人想要恢复自己从前的面貌,放任铺天盖地的温度慢慢侵蚀腐朽。

      魔界的魔再糟糕,也不会比深渊里的魔糟,可以有商有量,不必胜负定生死。
      行走于世,眼中所见风景越来越多,风拂过颈,路边也有芳香迎风招展,池逐走过许多地方,在一路上,一点一点找回了作为人的模样。

      在那一夜之前,他甚至已经不太想的起来这一个小师妹。

      在他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提着剑从练武场跑过来,蓝色的练功服被她穿出了江湖飘逸意气风发的感觉,他看着她跑到还明显是二十来岁的顾宗主面前,额角有细密的汗,晕湿了她的碎发,在殿中照明设备下反射出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喜欢,可就是这样的她,他看到的第一眼,心里涌起来的却是有些涩然的怅惘。

      很奇怪,池逐知道。

      她那样能感染人,自己按理来说应该也像顾宗主一样,见到她下意识放松、挂起来笑,声音也放温。
      偏偏是好像摸着一枚被裹了沙土的珠子,粗砺的感觉留在指腹,让人想要叹息。

      那时他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也有意无意地撇去那陈旧的像是蒙了尘的滞涩心绪,在她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对她微笑,喊她一声小师妹。

      如果他的的确确是天衍宗正经收进来的弟子,这一声小师妹他可以叫到地老天荒。
      可惜他不是。
      郢燊费了力气把他绑去,也不是为了叫他做交换生到仙门修仙的。

      他是卧底。

      凌云宗是第一仙门,郢燊也不敢冒险,于是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了第二仙门上。
      修为被封印,被扔到天衍宗山下,恰逢天衍宗百年之期,开山遴选弟子。

      一步一步走过登天阶,又通过了内峰的测试,那个时候,池逐抱着试炼师叔分发的练功服,差点就以为自己是真的拜入了仙门之下。
      不过一瞬就清醒过来,他在万魔之源待了不知道多少岁月,亦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魔,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魔。

      修炼、进阶、安静看着小师妹,池逐曾这样平淡的过了一段无欲无求的日子。
      ——直到郢燊传讯过来。

      往事不堪回首,池逐在魔域修炼、进阶,依然无欲无求。

      也许是太过淡漠,万事不经心,他忘记了,自己的确无欲无求,魔域的魔却从来都是贪婪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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