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麦哲伦

11、爹娘

　　　　过完腊八，祖父就又要去上朝了。

　　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老是听他说起朝中的各种琐事。

　　像什么山西大旱、黄河又决堤、朝廷拨下去的赈灾粮款又被哪个奸妄小人贪污、哪位大人家里的二三事……

　　本来朝政之事我是不必过问的，但是我们家从我曾祖父那辈开始就出现了很多情种。

　　——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吧，唧唧唧。

　　我曾祖父有很多姐妹，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本来家里都希望他能多纳几房小妾来旺旺香火。

　　他也算是照做了，娶了很多个姨太太，但是她们都没有怀孕，只有他的正房老婆也就是我的曾祖母，生下来家里当时唯一的独苗——我的祖父。

　　祖父也没有兄弟姐妹。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曾祖父的影响，自打他十六岁考进进士那天第一次瞧见他的未婚妻从此便在心里下定决心，当着蓝老家主的面立下“此生非荟姑娘不娶”的誓言。听家里的人说这件事还被写进了话本子里。

　　就这样，当年那个“探花”故事里的女主角成了我的祖母。

　　一眼万年也就不过如此了。

　　祖父后来果然真的洁身自好，不纳妾、不抽烟、不喝花酒、不知花街柳巷之地在何处。（其实…他可能知道在哪，因为之前陆大人说要带他去，但你觉得他敢么？）

　　再后来，我爹就出生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娘。

　　我刚满三岁的时候就进学堂读书了，放学了我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爹爹或娘亲都回来接他们下学，而我从来没见过爹爹和娘亲，再大一些，我就跑去找祖母要。

　　“你爹娘都去星星的国家了。”我依旧记得，那天，祖母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们为什么要去呢？星星上那么远，呆在这里不好吗？嘎嘎，星星上有蜜饯和鸭腿儿吃吗？星星上是不是不用上课呀？那我也要去。”我指着满天繁星说。

　　祖母说：“星星上没有蜜饯和鸭腿吃，星星上啊要上课，而且有很多作业。”

　　她抱着我坐在她的膝盖上，想了很久：“你爹娘是在军营里认识的，你爹啊跟你一样不喜欢念书，可他又不笨，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你翁翁看他不仅不是一个庸才还有无限的可能便对他看得很紧。

　　你爹说自己是个自由的要有远大报复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我看就是个屁。

　　我们都不相信他。后来的一天，他从街上听说征兵的消息，就趁第二天上学的空档出走了。

　　再后来，他每个月会寄一封家信。

　　信里说，北方的气候很糟糕，但是很稳定，就是太干燥了，他才刚去三个月身上就起了很多疹子，还好军营里有个老军医很厉害，用些花花草草就治好了疹子。

　　信里还说，他打死了很多近唐人，军队里是按首级升赏的，他每次都特别勇猛，几次大战下来，什得很快，现在已经做到都司了。

　　还有，他说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姑娘，是军队里的军医，刚见面的时候，女扮男装、灰头土脸的，后来洗干净了脸，长得很清秀。

　　可能发育的不是很好，扮起男人来真的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又一次受伤，在茫茫的野草地里。他的腿中了箭，后背上又被划了一下，他昏死在水洼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场战打输了。

　　再次醒来是在敌军的破草席上，那姑娘，再给你爹上药。

　　他们被困了两年半。

　　渐渐的他们熟络了，你爹意外发现了她女儿身的身份，他说，刚开始得知她是女孩子的时候他石愣了，接着是欣喜，若狂的欣喜。

　　他的脸很红，嘴里喃喃自语：“他是女孩子！？她是女孩子！”

　　她是女孩子。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不必被世俗的偏见折磨了。

　　姑娘的脸也是潮红的，她讪讪的骂了一句：“你神经啊…！你！你还看！滚啊！”姑娘穿好衣服，抄起家伙就要打他。

　　……

　　他说：“当得知她是女孩子的那一刻，这辈子就非她不可了。”

　　等到你翁翁将他们弄出来之后的第二年，他们成亲了。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十二版帖，明媒正娶。特别隆重。

　　熙茗三年春，被白老将军打退的近唐再次大举来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从结果来看是蓄谋已久。

　　熙茗三年春，你也出生了。我们都很高兴，尤其是你爹。他这八年也算混到了个将军当，那次近唐人大举来犯你爹领了命，临走前，他说：“这次有白老将军坐镇，一定没问题的，我一定会打出最漂亮的胜仗给姚姚做出生礼。爹娘，我出发了，保重。”

　　那场战史称“穆水”。我们输的很彻底，连续丢了安定关、置唐、平西、雁门郡，死伤无数，二十万大军，无一生还。

　　你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已经疯了。”

　　祖母哭了呢。我擦擦她的眼角，对她说：“嘎嘎，别哭，我不去星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