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9 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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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日。
十里桃花林，住在亭子里追求风雅的天舞神司一夜观星未眠，及至凌晨时分感受到穿林而过的寒风。
天舞神司放下羽扇，抬手执起案上一杯未动的清茶，干净利落一覆手祭之，姑且以茶代酒。
寒风过后，三两残花飘零，桃林中绿叶初发，再无十里繁花景。
太阳自东边升起，向着西方照耀。
清晨，有人背对朝阳踏步进入桃林，长长的影子在身前拖曳。
天舞神司摇动羽扇，一振风四面帷帐自动卷起，桌案旁温茶的炉火自发点燃，温暖的气流一时驱散清晨的寒意。
杜芳霖大步走来，一路低头看脚下的影子。过往的记忆点滴席卷而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披一件斗篷，然后在头顶上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这样接下来会有一点气势，然后冲着眼前的人说一句十分有名的话：离开我的XXX……
他站在亭子前，清了清嗓子：不行太羞耻了，完全说不出口。
亭子里面，天舞神司扇后眼神透着了然，“你是来劝吾离开的。”羽扇向前，在桌面排开两杯新沏之茶，“坐。”
在这里住了几天，神棍一不小心找到了当家做主人的感觉。
“罗喉呢？”
杜芳霖一声不吭走进亭内，在新茶之前坐下。
他先喝一口去去寒，夜里招魂的工作已经完成，罗喉死后魂魄果然一度附着在戒玺之上。现在武君人虽然醒了，却又遗忘那段记忆，一时也说不清象征权力的戒玺究竟落在何方。
这件事罗喉已经决定要负起责任。
说起来他和商清逸其实同罗喉并不太熟，之后姑且传达了君凤卿的死讯，当时武君相当消沉，最后拿走了商清逸手绘的地图，决定暂时离开西武林，带着子侄出门游历。
但是这么照实说有点不太“逼格”。
“他自有他的归处。”
与其等着被神棍忽悠，杜芳霖决定自己先试着当神棍——有本事你现场算，能算到罗喉行踪给你加十分！
“哈。”
天舞神司轻摇羽扇，看向亭外泥土中的桃花，慢慢道：“人皆有归路，看来吾迟早也要踏上这趟旅程。倒是你该如何？一如此间花落，要在这风中飘零多久，才堪怜入土。”
杜芳霖表情淡去。
这货是不是在意有所指？他穿过来也快有一百多年，整个人境界都升华了不止一次。修行到这个份上，不能查知过去未来，也能抬头看向时空，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就连最虚无缥缈的三魂六魄也曾解剖过不少人，唯一没有找到的，始终还是回去的路。
“你想说什么？”
这神棍又要开始了。
天舞神司从羽扇后方将眼神投视向杜芳霖。
“你是一个比之罗喉，更让人感觉畏惧的人。”罗喉尚且有人能够加以引导，这世间又能有什么样的存在，去引领一个从不着眼在“此时”的灵魂？
“因为比起维护和平与平衡，实际上你擅长的……是‘破坏平衡’！”罗喉尚能被纳入平衡之中，世间又该如何去容纳一个彻头彻尾的“破坏者”。
——你的前路并无归处，而你也并不甘心，顺从天风飘零入土。
天舞神司挪开羽扇，骤然一旋，从地上引来一片残缺桃花，飘入两人中间的桌面上：
“唯有真正存在‘世间’的万物，方才拥有真正之‘归途’。”
就算如此，吾也希望能够引导你一时，不愿见到永世飘零，再无希望坠地的灵魂！
杜芳霖面无表情。
神棍的话不太难懂。就像是原本传承自凤儒无情的守护术法，在他手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应用。他注定走不了至纯至简的道路，所以一直游走在平衡之边缘，想走一走至繁至极之路，一如初创剑法，看似中正平衡，其实是在考验人智之极。
但他其实并不喜欢用这剑法。
他更喜欢站在别人打不到的地方，向前弹出指尖玉珠，用最为简单的方式来破坏别人的剑法！
……但是这条路绝对不能走。
这神棍怎么这么讨厌。
巴拉巴拉说一堆能有什么用？你倒是能想个办法让人活得痛快，但又能让千百年后的素还真啊一页书啊不会一见面就开杀？到头来这种关于怎么做人怎么修行的问题，结果还不是得他自己想办法调整来解决。
“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走？”杜芳霖直接举杯，意图十分明确。
天舞神司摇动羽扇，盯了这人半天没动。
这人是真的在赶他走对吧？
“比之此地短暂之花期，吾果然更钟爱深秋披霜之红叶，真希望未来之居所能见红叶长盛不衰。”天舞神司羽扇一伸，有术法灵力之波动，一片红叶悠悠而坠，在这亭间留下烙印。
灵力之风拂过，继而卷走桌面那一片桃花。
“有推荐的地方吗？”
天舞神司自若问。
杜芳霖：“中原就不错。东武林有一处地域名为春霖境界，是一处很有爱心的地方。”去春霖境界感受爱和催婚吧，没得感情的神棍彼棍。
“看来你在西武林有见过奇异之人。”天舞神司从眼前之人异常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这样么，那吾便先往中原一行。”
只要不是西武林哪里都可以。
因为追踪邪天御武之死的人已经突破空间界限来到此地，就是那个看守空间裂隙，在对峰壁盖房子养兔子的拂樱斋主。
也别提什么“樱飞枫舞”，正常人看到认识的人将要遇到危险，最直观的建议就是“跑啊”，跑得远远的，别回来了！
这日正午，天舞神司离开桃源，只身往东去。
杜芳霖在亭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喝掉一壶茶，下午去了书房，问了问，依旧没有收到来自德风古道的任何回音。在这个时候，外出的凤蝶也已经回来，时机已失，他差不多也就知道点意思了。
当天夜里，杜芳霖去了桃林最深处一处被阵法守护的地方。小木屋前，一身是伤刚刚回来不久的“凤蝶”在月光下，慢慢擦拭着唯一剩下的那柄剑。
凤蝶：“说吧，你还要我杀谁？”
杜芳霖：“不杀人，写检讨，你跟我一起。”
……
四五天后。
风尘仆仆的云忘归避开所有人之耳目，深夜造访桃夭雅舍，在外面敲他窗户。
两人重新坐在天舞神司曾经住过的那处还没来得及拆除的亭子里。云忘归带来了一封写自德风古道现任主事玉离经的信。
玉离经说，这些事情你不要管，这边心里有数，天都不复存在，桃源失去意义。你回来吧，回来这边帮我忙。
措辞温文，不带任何异样，但是云忘归脸色不好看。
“你的路，走偏了。”
身为至交好友，收到消息之后一路不停狂奔而来的倚天风伫，此时措辞则毫不客气：“你的办法阴谋诡谲太过，已失儒者之心。你当真还记得儒门戒律为何，当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与那些暗中鬼祟之辈毫无不同吗？”
你搞什么鬼？
用钓鱼的手法谋杀疏道谴，跟用那些人用莫须有的罪名逼走遂无端本质哪里不同？朋友你在外混了几十年，是不是有一点不对劲？“现在就一起回去。”云忘归当时已抬手按剑，“你已被这西武林影响太深。”
儒者仁义、弘德、教化，那一条有规定修儒的人一定要用阴谋诡计？擅长权谋是一回事，不择手段毫无底线是另一回事，品德很重要，朋友，你怎么一回事？回去直接昊正五道小黑屋，没修出个人样短时间也别出来混了。
杜芳霖向云忘归递交一叠手稿。
云忘归：“？”
云忘归收获了一叠刚刚写完的检讨。
检讨字字珠玑，第一句意思就是我不应该枉顾人命害死许多人，同流合污是不对的，是思想的错误，是行动方针的偏移。在这世上极左和极右都是不正确的，要走中间的道路……扯远了。
“你给吾一点点时间。”杜芳霖说，“再把这些给玉离经带回去。”
错就是错，没得洗也无需辩驳，满篇诡诈的主意一出口，就知道你脚下的路到底走得稳不稳，又已偏离了多久。
云忘归叹一口气：
“他也只是担心你。”我们都很担心你，被西武林那些怨魂干扰了自己的路，毕竟人鬼殊途。
“停止探查人心吧！你应该多关注世间之光明。”
人心诡谲，尤其是枉死者之世界，不要被他人的恶念影响了自己的心态，做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总是能找到比较阳间的道路。
“疏道谴的问题，你可以不用管，有这样一个人留在德风古道，更有助于分辨未来之风向。”看完检讨书，云忘归的手从剑柄松开，“如果你不愿回来，接下来三教将会举行一次聚会，德风古道这边便由你去参加。”
顿了顿之后，云忘归道：“你肖想已久的‘天衣无缝’秘诀，也可以用这个理由交给你。但是，不准乱教给他人！”
杜芳霖：喂我是这样的人吗？
好吧我是。
杜芳霖：“成交！”终于能有机会学一门真正有名气的儒门绝学了，先不管有没有这个资质，蹭两手仙气也好啊。
天光未亮，交代完事情之后，云忘归没有多留，风尘仆仆又转身御气飞走。
“你在西武林事情闹得太大，已有不少目光留意此地，吾若公然现身，恐会给玉离经带来麻烦。”
云忘归最后道：“你自己保重了。”
四周一片昏暗。
晨星未落，林中静谧无声。
杜芳霖目送这唯一的儒门好友离去，彻底收起脸上的表情。他开始回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暗中策划的每一起行动，每一步决策，是光明还是黑暗，是当真有必要，还是一时恶趣味发作……但是，一阵风吹过，他没有能想太久。
黑暗的亭外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道身影，绿衫文雅，手持折扇，正是去而复返的商清逸。
杜芳霖从思绪中抬起头，不由心中疑问：“你不是前几天说要去找齐其余的人，再共同商量未来在极北之地建城的事情吗？”
商清逸：“本来应该如此，但是御神风来了。”
——你刚刚说了怎样可怕的话？
冰冷的风忽而穿梭过纱幔，吹得石桌上一盏小灯忽明忽暗！
杜芳霖清晰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正从后方将手掌慢慢放上他的肩膀。
御神风声音自后方传来：“西武林事件枉死者过千，天都一夕覆灭。携带一部分人离去者中有你安排的人对吧，好友，你从现在开始，可有想好要如何补偿？”
“喀嚓”“喀嚓”两声之后，杜芳霖额头沁出冷汗。
御神风收回放置在杜芳霖肩头的左手，右手直接向前一探，接着手中已稳稳地拿走山河砚：“地狱岛所记录的数十罪恶者在这几年内接连离奇身亡，而名单当年只有你、吾以及风相三人知情。吾思考之后得出结论，你先在这里养好身体……应该正好来得及前往北极之潼，参与新城之建立。”
不由分说不容辩解！侠邪达成目的之后，再度一步退入后方黑暗，冷冽之气息席卷过整个桃林，片刻人与山河砚皆已离开杜芳霖感应范围内。
一直旁观的商清逸此时收拢手中折扇：“……当时你在与人交谈。”他顿了顿。“御神风来得太快。而且，休息一段时间不是坏事情。”
杜芳霖：“……麻烦帮忙叫个轮椅。”
杜芳霖：“腿断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39 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