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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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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宅,一如往昔,四门大开。
杂草丛生的庭院,驻足门前便可一览无余。午后的阳光斜照庭院,院子里芳草萋萋,随风起伏。
干净的院廊内,坐了三个人,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丽式神,正殷勤而温柔地给三人斟酒。
虽然只是式神,博雅却照样感到局促,不时地扭一下身子。
朗行倒是很受用,他眉开眼笑,和多情的花精们聊起了诗词歌赋,风土人情,似乎忘记了先前苦巴巴地哀求博雅带他来此的目的。
晴明斜倚着廊柱,凤目微睨,似笑非笑地望着去而复来的好友。
“博雅不是去参加斋护家的和歌会了吗?”
“是啊,可是一进门就被朗行殿拉了来,连斋护大人的面都没来得及见到。真失礼啊,明天早朝时,得向他道歉呢!”
“呵呵 !没见着更好,反正,博雅也不是真心想去。”
晴明轻呷一口酒,望向左边尚在和式神调情的朗行,轻轻结了一个手印,尚在掩嘴轻笑的式神们瞬间消失,廊内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寂静。
朗行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正对上阴阳师促狭的美目。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朗行声泪俱下地哀求:“晴明大人,看在和家父是同僚的份上,您可得救我!”
眼前这张俊美如女子的脸,让晴明依稀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又想不起来。他不发一语,微笑地听着。
朗行殿一边扯着大袖揩泪,一边絮絮道来。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的花朝节。
自古春赏夜樱秋望月,夏看繁星冬听雪,贪享精致高雅生活的平安京贵族,自然不会错过赏樱佳日。
西寺比叡山中,落樱如雪,皎月如银。朗行殿偕同几名狐朋狗友,带着一群艳丽舞姬在樱树下高谈阔论,饮酒唱歌。
众人玩得正酣,突然,夜色中的花树里,浮出一名身穿八重樱袭的女子。
女子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指着朗行的鼻子骂他是负心人。
一群人都呆住了,朗行却是莫名其妙。
女子一边哭,一边说道:“妾身在此候君七晚,君不至还罢,如今却为何还要带其他人来?”
说着,她便向坐在朗行身边的舞姬玉子和紫叶,现出一副狰狞恐怖的样子来。可怜的玉子和紫叶,顿时被吓得疯的疯,傻的傻。
从此,这位穿八重樱袭的花鬼,就缠住了朗行殿。她白天不出现,晚上一现身,就带来铺天盖地的樱花,以及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花香。
她不停地念叨着朗行负约背信,还逼他给她吹笛。凡是白天和朗行说过话的女子,晚上她就一定会跑去把人家吓疯。
往昔平安京中最受贵妇淑女欢迎的朗行殿,如今俨然成了大家避之犹恐不及的瘟神,日子又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朗行呷了一口酒,满脸苦楚:“家父本来也还欢喜,说是这下子我不会再出去鬼混了,家里也可省掉一笔买香料的开销。可是谁知,她前夜竟把家母也给吓晕了。家父不敢轰她,就直接把我踢出了家门。可怜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在西寺落脚……”
博雅在旁听得一脸同情,忍不住道:“那花……花姬说你有负于她,你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不就没事了吗?”
“关键就在这里,”朗行长叹道:“花朝那夜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哪里来什么约定背信之事?看她长得倒是美丽,不想头脑竟有毛病,她居然说,去年八重樱开之际,我夜夜为她吹笛伴舞,美妙至极的歌舞,甚至引得夜神和飞天都来观看。哈哈!整个平安京谁不知道,我朗行殿其实是一个音律白痴,别说是吹笛,就是从乐器中认不认得出笛子来,我都还不确定呢!”
朗行越说越义愤填膺,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暴了自己的短,顿时涨得玉面通红。
晴明微笑着,伸出白皙纤细的右手,端起青瓷酒杯,轻呷一口,仿佛用唇吸入拂过酒面的清风。
朗行巴巴地望着气定神闲的阴阳师。
晴明沉吟半晌,道:“你先回去,今晚我和博雅去西寺,见一见这位花姬。”
“太好了!”朗行一跃而起,高兴得直转圈。他知道,只要有安倍晴明的这一句话,事情就算解决了大半,他终于又可以过纸醉金迷,逍遥歌场的生活了。
“您可一定要来!!”朗行殿起身告辞后,人已奔出院门之外,声音却还经久不息地传来。
晴明微微低头,对博雅道:“博雅觉不觉得,他很面熟?”
“晴明也这样认为吗?可是,据说朗行殿去年秋天才从宇治老家来京都,而且又没在朝中任职,我们没有理由见过他啊?!”
“是吗?也许是藤原大纳言那张板凳脸看多了,以致产生错觉了吧!”
“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