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夏天有点冷

6、遐思

　　“北渚？”

　　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韩湘方从反复循环的梦境中挣脱开来，青草的气息代替了梦境中的不名幽香，他眨了眨眼睛，纵然有树荫遮挡，跃动的光斑还是晃了晃他的眼睛，韩湘闭了闭眼，遮了一会眼睛后复又睁开，一时迷惘。

　　刚才的....是在做梦？

　　他从被午后柔和的熏风渗透成一片浆糊的思绪中苦苦挣扎，想要找出一丝头绪，来划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北渚？”那唤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呀，怎么躺在这里睡觉？”

　　.....是了，这样清澈坚定的声音，只有她才有。天下间的声音千万种，各具特色，各怀欲望，韩湘十分擅长分析这样的声音，并对症下药。

　　嘛，不过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不知道我的声音，在她心中又是什么样的呢？韩湘蓦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北渚？”那人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说道，“怎么又在发呆？”说着便来探他的额头，“就算快入夏，却也没真正热起来，你躺在这里。也不怕受凉。”

　　轻柔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韩湘眨了眨眼睛，看向她。

　　虽然口口声声与家族格格不入，然而那人的穿衣品味，生活细节，却完美体现着一个标准世家女应有的风范，在这基础上又根据她的性格做出相应改变，素丽优雅，大方得体。

　　“是你啊。”韩湘忽而笑了出来。“夫人。”

　　“我记得我应该只半日没见你，”那人挑眉，“不过半日，魂便丢了？”

　　“嗯。”韩湘倾身将她搂在怀里，“不过半日，便又被你勾走了。”

　　“贫。”崔十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无可奈何，“就算要搂搂抱抱，也先从地上起来再说，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是自己家，又不是别的地方。”韩湘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闷声说道。

　　“你就不怕被下人看到？”崔十三好笑道，“虽然你平时也没什么一家之主的样子罢了。”

　　“哎，对我好点啊。”韩湘抱怨道，“夫人从来不会夸我。”

　　“......”崔十三看着他，陷入沉思。

　　“实在夸不出来就算了。”一刻钟后，韩湘说道。

　　“其实我本想夸你还算有所成长的，”崔十三慢悠悠地说道，“只不过若你真有所成长，却也不会在此了。”

　　“哼，”韩湘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不就是在街上跟你吐槽了一句，就被他记到现在。”

　　“我觉得那已经不是吐槽的范围了....”崔十三扶额，“而且你忘了宴会上你说了什么吗？”

　　“嗯？”韩湘十分可爱的歪了歪脑袋，“我说了什么？不是一如既往吗？”

　　“一如既往个鬼啊！”崔十三挑眉，捏着他的脸皮，“韩北渚，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一介布衣了，还没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吗？”

　　“......所以才麻烦啊。”韩湘撇开视线，低声咕哝道。

　　“嗯？”

　　“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便看不到不公之事，听不见不平之声，”韩湘说道，“然而只要去看了，去听了，”他皱起眉头，说道，“便不得不做，不得不管，然后....”

　　从此恩怨缠身，红尘纷扰，终不能出。

　　“好烦，我不管啦。”思及此，他索性往那人身上一倒，像个孩童般任性道。

　　“噗。”崔十三却笑了出来，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就着这样的姿势慢条斯理地打理着韩湘睡乱的长发，莹润的指肚在头皮上滑过，韩湘被顺毛的舒服，享受地哼了哼，搂着她的腰，又闭上了眼睛。

　　“你不怨我？”他说道。

　　“我为何要怨你？”崔十□□问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种只能同富贵的女人么？”

　　“当然不是，”韩湘难得别扭了一下，“只是...没什么。”

　　“怎么了？”崔十三问道，“我已很久没见你呆成刚才那样了，做梦了吗？”

　　“是啊。”韩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做了个不知道说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

　　“哦？”崔十三挑眉，“你这话倒是说的有趣。”

　　“是啊。”韩湘点点头，极其夸张的叹了口气，“原先只觉得被你大哥发配到遥远边疆，许久无法见你，已是人生中之最痛，然而现在累你随我一同来到此地，我却又暗恨我自己，让你受苦，仔细想来，后者竟然比前者还令人难受。”

　　“哈，”崔十三又笑了，“这么说，你就能忍住不娶我？能忍住那些...嗯？狂蜂浪蝶？在我身边打转？特别是在你还要应付那些宴会啊，琐事啊....”

　　“啊啊啊，光是听到头就疼起来了。”韩湘抱着脑袋，十分头大地说道，“不行不行，果然还是得先娶你，嗯。”

　　“况且，”崔十三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

　　“诶？”韩湘愣了愣，看着她。

　　“我自幼的梦想便是不为这女性的身份所缚，在天地间自由来去，”崔十三说道，“如今虽然并未如理想那般自由，不过也算是离开了长安，我为何要有所不满？要我说，自是离得越远越好，看他一片天高地阔，岂不正好？”

　　“.....夫人。”韩湘先是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然后便安静地笑了起来，他探身过去，与十三额头相抵，“夫人。”他又唤了一声。

　　“好端端的又这么腻歪。”崔十三轻斥了一句，却并没拒绝。

　　“我一直这样也可以吗？”韩湘问道。

　　“我说不可以的话，你就会改变自己吗？”崔十三冷静而又犀利的问道。

　　“不会。”韩湘说道。

　　“那不就行，我所爱的也正是这样的你。”崔十三淡然道。“夫妻之间自然同气连枝，哪怕风雨兼程，我也自然会陪着你，不过你若是想像梦里那样，我现在也可以回长安，让你亲身感受一下.....唔....”

　　“不行！”韩湘结束了亲吻，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反正我是不会放开你的，你就别想此生能摆脱我了！”他顿了顿，补上道，“下辈子也不行。”

　　“.......”崔十三又笑了起来，仿佛春天里尚未消逝的一抹春色还停留在她的眼角眉梢，令她如同四月里方才盛开的桃花一般明艳动人，与众不同。“随你吧。”她如此说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韩湘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桃花，果然便是如此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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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以为长久的见不到你是人生中最为难受之事，而今累你和我一起受苦，竟比那更要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