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夏天有点冷

5、5

　　今日的颍川夜色甚美，周克轻车熟路的离开家，来到了一处郊外的小亭。

　　忽而听到一处琴声，他顺着琴声走去，于颖水之滨见到了弹琴之人。

　　夏萤纷飞，星隐月沉，琴声漫溯，顺着风远远的飘开去，周克马上便闻到了风里带着的荷香，眯了眯眼睛，来到一旁的小亭中坐下。

　　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夏夜，美丽到哪怕在这个夜晚中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恐怕也会理所当然的接受吧？

　　比如此时的琴声，比如眼前这个仿佛不应存于世的奏者。

　　淙淙的琴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流泻着，周克忽然便懒得说话，靠在小亭上眯着眼睛听着琴音，在一曲奏毕之后懒洋洋地开了口，“弹得不错。”

　　“承蒙夸奖。”那人收起琴，转过身。“可是打扰了阁下？”

　　“也不算。”周克说道，“只是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闲人，有空在这样的夜晚做这种无聊之事。”

　　“彼此彼此。”那人走到小亭另一边说道，“阁下袖中藏书，如此说来，应是我打扰了。”他抬手，也不知做了什么，小亭中间的圆桌上便出现了一壶酒，两个银杯，浓郁的醇香在小亭中飘散，“略备薄酒，不知阁下可愿赏脸？”

　　这人除了背上的琴之外，两袖清风，又从哪里拿出来的酒？

　　周克有些好奇，他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你是变戏法的？”他问道。

　　“噗，你如此觉得？”那人失笑，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你觉得这样想合理，那便如此吧。”

　　虽然并没轻视之意，不过周克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爽。“你是什么人？”他审视着对方，有些讽意地说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此雅兴，深更半夜独自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消遣？”

　　“哦？”一般人被他这么说一通，便是脾气好都会有所不满，然而那人却像毫不介意一般，从容不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不知在下哪里给了你如此感觉？”

　　“全部。”周克打量了一下他身上衣服的材质，佩戴的饰物，以及腰间的玉璧，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吗，”那人笑了笑，“若你如此觉得，那便是如此吧。这酒如何？”

　　“不错。”周克评价道。“是荷花酒？”

　　“名为朝露。”那人说道。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克挑眉，“倒不知这酒还有如此寓意。”

　　“你已喝了三杯。”那人说道，“是哪三杯？”

　　有意思，周克已经很久没遇到能与自己说过几个回合之人，“自是现在，过去，未来三杯。”

　　“过去不再，现在已逝，未来又剩几何？”那人问道。

　　“过去既没，何必执着，”周克说道，“现在尚未过去，亦在手中，未来不可期，又有谁知道会有多少？如此看来，何以为少？”

　　“朝成露，过午即逝，至夜还复，”那人说道，“循环往复，可曾感到疲倦？”

　　“人生如此，”周克给自己添了一杯，说道，“疲倦？那只是庸人所思罢了。”

　　“哈哈，是了，”那人说道，“便是无法改变，所以才想要逃避，小友洞察通达，少年如此，实在难得。”

　　“你呢？”周克反问道。“你便是那种逃避之人么？”

　　“你认为呢？”那人反问道。

　　“.....”周克看着他，此人衣饰简洁，饰物不多，但价值不菲，他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闲的发慌的五姓之人，然而现在却又令他觉得远不止如此，他猜不透，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一个懒于应世的藉藉无名之辈罢了。”那人慢悠悠地说道，“你又是谁呢？”

　　“呵.....”周克转着手上的酒盏，紫色的眼眸眯了起来，扫了那人一眼，弯起嘴角，说道，“你说呢？”

　　“我看阁下红光满面，是大富大贵之相，来日必将高中状元，独步天下。”那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显而易见。”周克百无聊赖地说道。“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么.....”那人笑道，“自是如你所想，愿你所愿了。”

　　“哈，”周克挑眉，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说道，“我中状元之日，可还能与你见面？”

　　没有回应，桌上空空如也，对面静谧无声，云开雾散，流萤渐熄，唯有周克手里的银杯散发着黯淡的光。

　　“啧。”周克先是一惊，他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手中的酒杯仍然残留着一点朝露的余香，提醒着他之前并非只是梦境。

　　他想将杯子扔了，顿了顿，又收了起来。

　　“有趣。”

　　高中状元之后，周克把玩着那只银酒杯，懒洋洋的睨了对面之人一眼，说道，“如你所料。”

　　“需要我说恭喜高中吗？”那人笑笑，“想必这几日你已听得足够多，何必我再重复？”

　　“你今日很高兴？”周克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心情说道。

　　“好友高中，自然高兴。”那人说道。

　　“能成为你的朋友，似乎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周克嗤之以鼻。

　　“是吗？”那人似乎心情真的很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能遇到我，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么说，”周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果然是鬼？”

　　“噗——”那人一口酒喷了出去，“哈哈哈哈哈，何以见得？”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周克沉默了一会，“很好笑？”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那人笑够了，又给自己满上。

　　“衣料不菲，言谈不俗，”周克慢悠悠地说道，“三年过去，毫无变化，来的莫名，去的无踪，你觉得呢？”

　　“哦？”那人说道，“至今为止，你可遇到过出乎你意料之事，超乎你想象之人？”

　　“除了你之外，并无，”周克说道，“而且，我想今后也不会有。”

　　“哈，这样吗？”那人笑了，他看了看月色，“兴尽了，我也要走了。”

　　“不送。”周克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抬头时，果然又不见了那人身影。

　　至今为止，你可遇到过出乎你意料之事，超乎你想象之人？

　　周克想着他的话，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意味不明地笑了。

　　这世间总是乏味的人太多，有趣的人太少，若真有这么一个存在来终结这样无聊至极的日子，倒也不错。

　　时光荏苒，他一时兴起，赴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宴会。

　　紫色的眼眸漫不经心的扫了全场一眼，定格在一个陌生的女子身影上。

　　‘我们家十三’....么？

　　怀抱着也许会发生什么的预感，他兴味盎然地笑了，拿起酒杯，以一贯慵懒迷人的声调说道——

　　“诸位请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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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未来之事，谁又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