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竹溪有风

2、第一章

　　世界的黑暗只有一瞬。

　　林涵还没来得及感受深陷黑暗中的恐惧，就发现自己正站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地。

　　大片的绿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白色的溪流从中间穿行而过，山崖上开出美丽的花。鸟鸣声，动物的叫声远远地传过来。

　　清风拂面，气息微凉。

　　身体忽然自己动了，那一片美丽的风景冲着自己飞奔而来，仿佛是自己高速地坠落下去。林涵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山林的气息顺风而去，却没有影响到山林中的任何居民。

　　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眼睛却无法闭上，只能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然后，猛地一个急停，林涵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家人的门前。

　　老实巴交的男人蹲在门口，急切地看向房内，听着里面传来痛苦的挣扎与哭泣，却不敢进去。

　　林涵闻到奇怪的味道，细细分辨，居然是血腥气，她惊恐地倒退了一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咬唇，迟疑着，她小心翼翼地蹭到那个男人面前，开口：“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回答。

　　男人视若无睹，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钉在了那层薄薄的门帘上。

　　林涵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喂，大叔？”

　　依旧没有回答。

　　林涵正待伸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屋内涌过来，将她强行向着那边拉过去。

　　身体似乎没有重量，林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穿过了那道门帘，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鼻尖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

　　林涵咬紧了唇，无能为力地看着面前出现一个满是血迹的女子，疲惫的脸上满是汗水，长长的黑发散乱着，沾在脸上，让林涵分辨不出她原本的模样。但是从那细腻的蜜色肌肤来看，必定是个美人。

　　那个哭泣的声音正是她发出的。

　　黑红的血液流淌着，那张小小的床已经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个大概有五十岁的老妇人正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着努力，用力，就快生出来了这样的话。

　　林涵握紧了手，满是紧张。

　　好多血，她真的不会死吗？为什么不送到医院去？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心神就完全放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她的面色已经变得灰白，声音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她要死了。林涵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旋即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此时，那妇人忽然伸手从女子身下揪出已经只剩一只脚在里面的小孩，向着女子说了句什么。

　　女子旋即露出了轻微的笑容。

　　那一瞬间，林涵觉得自己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光，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美丽。

　　她盯着女子，失了神。

　　然后被婴儿的啼哭唤醒。

　　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婴，她有着和女子一样的蜜色肌肤，柔软的黑发在小小的脑袋上蜷缩着，眼睛闭着看不出眸色。

　　只一眼，林涵就喜欢上了她。

　　那样柔软的存在，却代表着新生的希望。

　　妇人又说了什么，抱着婴儿出去了。林涵回过头看向女子，却看到女子变得灰败的面色，似乎，所有的生机与力量都已经远去，这里只剩下一个空壳。

　　有种东西在屋内蔓延开来，让林涵变得胆战心惊。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子面前，将手指放在她鼻下，去试探她的鼻息。

　　那里一片静默，没有气流。

　　林涵猛地后退，抱着头惊叫起来。

　　婴儿的啼哭在屋外响起来。

　　那个孩子诞生的时候，她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人世。

　　林涵看着那个老实的男人哭天抢地，头在地上磕出血痕来。他拉着女子已经冷硬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小小的女婴被放置在地上，大声地哭泣着。

　　她的父亲现在却没有关心她的意愿，他对着自己的妻子絮絮地说着，用林涵听不懂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林涵在一旁沉默，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我要来见证这一场死亡与新生？还有，为什么，别人看不到我？

　　是的，林涵已经发现，她正处于无法被人看到的状况。仿佛只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虚影，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可以从她身体中穿过。她想去触碰什么时，也都只能黯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徒劳地穿透过去。

　　是不是，我已经死了？林涵想要流泪，却没有流出半点泪水。

　　因为，她甚至连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到。

　　这样的状况，生不如死。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世界的色彩忽然变了一下。

　　黑暗再度降临。

　　这一次的黑暗依旧只是一瞬间，当光亮再度充满整个空间的时候，林涵发现自己面前正快速地掠过那个婴儿成长的过程。

　　她长出了第一颗乳牙。

　　她开始学会爬行。

　　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终于会跑会跳。

　　……

　　林涵的心沉醉在里面，她看着那个小小的，似乎连一只手的重量都无法承受的柔弱的孩子，渐渐地成长为小小的少女，渐渐地长高，眉目渐开。

　　那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孩子。

　　她的双眸如同黑曜石般，眼波流转，不用说话就已经夺人心神；她的双唇微翘，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让人不由自主地聆听；她有缎子似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每一个摇摆都动人心弦；她有柔软的腰肢，她的肌肤细腻柔滑……

　　美丽不可方物。

　　林涵见证着这样的成长，心醉神迷。

　　她想，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样奇怪的地方，见到过这样美丽的少女。也许，等自己老了，可以躺在摇椅上，和子孙慢慢叙说。

　　然后，她看着那个少女渐渐怀春，爱上邻村的男子。

　　尽管在她看来，那个男子实在是不堪，但是，那个少女却一头跌了进去，怎么都拉不回来。然后，是背叛。

　　曾经山盟海誓的男子娶了其他的女子，少女在他的婚宴上哀切地看着他，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少女心碎流泪，却等不到他的回头。

　　忧伤的她只能黯然离去

　　被伤了心的她在满月的光华洒满大地的时候拜月祈祷，愿离开这纷扰的人世，去追寻永恒的安宁。

　　林涵不赞同地摇头，爱情，并不是唯一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林涵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带着看破世情的疲惫和冷酷：“如你所愿。”

　　林涵一惊，忽然天旋地转，世界变得混沌起来，过往的一切飞速在脑中呈现，最后终于昏迷过去。

　　再一次睁开眼，头顶一轮明月。

　　远远地有人呼唤着：“摩登伽，摩登伽……”

　　林涵伸出手去，看见自己蜜色的肌肤，以及身上蓝色的旁遮普。

　　那是林涵曾经羡慕过的风景。

　　“摩登伽，回家吧。”少女的父亲叹息着走出来，安慰地拥抱林涵。

　　不由自主地落下泪，回答：“是的，父亲。”

　　那个声音在林涵耳边轻轻响起：“从现在起，你就是摩登伽。”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