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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在楼小楼从山门扫到大院门口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
多得他懒得去数了,他在皖公山待了五年又六个月,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大人有这么多客人过。
或许是去年华山雪下得太大太大了,所以改在这里论剑了。
来人都很巧妙地把兵器藏在身上衣服里,有的藏在袖子里,有的藏在裤子里,更甚者藏到了头发里去。
看出这些小细节不是因为他内功深厚,小楼的本事不大,视力正常,一般情况下也不爱盯着路人看,除非他们个个长得都跟燕子似的招人看。
主要这帮家伙实在太不会藏了,一个个衣服鼓鼓囊囊的,不是像怀胎七个月以上,就是像背后长了对隐形的翅膀,狠一点的就像是没进化完全的猴子。
至于头发里的怎么发现你就可以想象以下场景了——
比如说有个很风骚的女人走到你面前,然后很卖弄地捋了捋头发。
比如说正好不巧你一抬胳膊碰着了她的手臂。
结果她居然“啊”地低叫一声,脸色青了又白,你惊得不知所措刚要道歉的时候就听到她咬咬牙对旁边的老相好道:“快!解药!针扎脑袋上了!”
——好巧哦,小楼也是这么发现的。
对于这帮动机不纯的客人,小楼不太待见。
等他们统统进去了,小楼就在他们背后缓缓关上院门,然后极尽夸张地阴笑了一声。
说这声笑是阴笑简直太抬举它了,因为它响亮大声又诡异,听起来半点不像阴笑,倒像是大型食肉动物打喷嚏的声音,在场的众人不由纷纷侧目,同时以手揉搓不断冒起来的鸡皮疙瘩,皆以为这天柱门圈养了什么了不得的妖物。
小楼就趁机溜到了徒弟们待的小院子。
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年过半百,看起来比其他人要可靠这么一点点的大师兄邵子杰。
可惜大师兄陪着师父他老人家接客去了。
只好去找大师姐。
被告知大师姐也去接客了。
好吧,顺数下来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小楼和唯一剩下的不到十岁的十七师弟在卧室里玩起来大小眼。
好在不用小楼通风报信,师父大人一眼就看出这帮人来者不善。
这也太明目张胆显而易见了。
嚣张到这地步,师父老人家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碍于颜面,他硬生生压下火气,让徒弟们把客人迎到大堂,依次入座。
椅子不够了就去饭堂搬来凑数。要是长凳都不够,床板也凑合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仅对师父大人有恶意,还对非己阵营的人也存在敌意。
师父大人开口道:“各位英雄豪杰请坐。”
大家一起面部肌肉僵硬地讪笑了一阵,谁也不坐。
师父大人怒,率先一屁股坐下。
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差点让他再跳起来。
不过是对面的人墙以为他要出招发出的感叹而已。
大家各自拍拍胸口,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师父大人勉强抽了抽嘴角,“不知各位英雄豪杰此番来蔽帮有何见教?”他明明记得只收了三个门派的拜帖,没想到刷啦啦跑来三十个门派的人。
人墙面面相觑,没人开口解释。
大约他们自己也在找东西给天柱门“见教”。
“假如无甚见教……”师父大人口渴,端起身边的茶杯准备喝一口再说,杯盖这么轻轻一打啊……
唏呤哐啷一阵拔兵器的声音震得屋顶上的瓦片都歪了两分。上头的梁上君子们有的没能站稳,就哐啷啷拖了一长片的瓦摔到地上去了,“啪啦”“啊——”声不绝于耳。
师父的眉毛都在抽。
“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他老人家拉开泼妇骂街的架势吼起来。
人墙一致倒退了一步。
有个胆子大的站出来道:“听闻贵府近年来得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何不拿出来给我等开开眼?”
“嘛宝贝?!”师父一掌拍在桌案角上,案角应声而落,没等着地就成了灰,被风吹散去。
“挖呀呀,这老东西果然练了魔功,内力深厚至此,一齐上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芋花宝典》果然在他手上!”
“唔?不是《喇叭花宝典》么?”
“是么……”
“……”
诸如此类的不堪言论均数飘进师父大人的耳朵里。
众弟子们忿忿,都拔刀向前一步要维护掌门的尊严。
人墙再退一步。
进一步。
退一步。
我进。
敌退。
进。
退。
退到山门口了,再退就有人要滚下楼梯了。
已经有人滚下楼梯了,“哎呀”声此起彼伏。
“老妖怪!快快将藏有秘籍紫砂壶交出来!”有人大喊,声音急躁,接着喊了一声,“别挤了!摔……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接着传来滚台阶的闷响。
天柱门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三十四双眼睛盯到中间还很混沌的老头身上。
师父大人很认真地在思考,他到底哪只茶壶里藏了秘籍连他都不知道,可惜了可惜了。
“去,将为师的茶壶都取了来。”他沉静地吩咐道。
邵子杰作为大师兄第一个往内院奔去。
“都站住!”师父大人的胡子又抖了抖,“子杰去,其他人留下!”
众弟子脸上一色的不耐烦,要是打麻将的时候出现这种牌,必定是要赚翻的。
最好再加个杠上开花。
门口传来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却不恼人,很合衬春天的景致,听来就像是开在田野里的铃铛花,风一过,发出无声的音乐,撩得人心痒痒的。
莫不是燕子小姐来了?
乘着春风来了。
小楼一个激灵,抛下十七师弟蹿出门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燕子纤瘦的身形伫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头,桃花尚未开全,只含了三两个花骨朵,含羞的,娇怯的,如同树边的玉人儿一般颤巍巍地递出一抹春色。
她合身的桃红小袄让她幻化成了桃树上开得最早最热烈的花朵。
看着看着,小楼就醉了。
咯咯咯。
燕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窝甚是好看,“小楼楼——”
“欸欸!”小楼连忙应声,“燕燕燕燕子!”
“你杵在门口是做什么呢?”燕子也不过来,就静静地站在树下问。
小楼抓抓脑袋,随手抄起门边的笤帚,假意挥了两下,“练、练剑法!”
“天柱门不是以刀法著称的么?”燕子又笑。
她一笑,就像百花都含了苞,让人心里有了美的期待。
“是是!”小楼尴尬地接上话,“刀、刀法!”
“唔。”燕子捏捏肩旁垂下来的鬓角,不再调侃他,转头开始找寻起来。
“你……在找什么吗?”小楼没定力地凑上去。
“你可知你师父的茶壶都摆在哪里?”燕子直接问。
小楼跑到她身边去,想指给她看。
凑得近了,可以闻到她身上有栀子花香味,淡,不浓烈,却温婉流长。
“该是在书房里头。师父有个很大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石头茶壶棋子什么的。”小楼老老实实答道。
“嗯,带我去。”燕子大方地点点头。
“好!”小楼一口应承下来,也没心思去究原因,只想着这位天仙似的人儿竟用得着他,是多么大的荣幸。
从小院到书房的石板小路上冒出了青绿的草泥,小片的苔藓攀爬着枯黄的痕迹重新生长,路旁有高大的树木,大多都叫不出名字,其中有棵梧桐树小楼还是知道的,因师父每日的黄昏都要在树下铺了草席抚琴,琴是古琴,曲是古曲。琴声或峥嵘或缱绻,无论是什么调子的,一旦师母听到,必要掏了手绢出来抹眼泪。小楼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听着像是溪涧中水花迸溅的欢快曲子,师母也硬要掉两滴眼泪下来,可能他真的是没有音乐天赋了。
师父姓司马,复姓的人不多,但江湖名人八成都是复姓,所以一点也不稀奇。名叫啥就不属于小楼的知识范畴了。这个姓还是偶尔外人来访时一拱手,“司马门主。”想来他总不至于姓司名马。
师父年轻的时候大概很风光,因此老了以后要挑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地方来颐养天年。
别问为什么,大侠都这样!
小楼从口袋里摸出短笛来,放到嘴边吹了一小段快曲,“郎君你去年渡江去,月儿落在它河湾头,郎君你今年渡江归,月儿落在我青衣楼。青衣楼,百花羞……”
人嘛,高兴的时候总得找点什么来表达一下称意,曹孟德说过,“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喏,歌、以、咏、志。
走在后头的燕子咯咯咯直笑。
小楼心中一喜,转过头,“你可喜欢?你若喜欢我再唱给你听!”
燕子连连摆手,“你可别唱了,这青楼里的小曲儿倒是大老爷们儿唱得朗朗上口,羞也不羞?”
这一刻,小楼是真的知羞了。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他不明白为何老鸨和各位姐姐能唱的曲子他却唱不得。
书房到了,推门时他才想到要问,“燕子,你来书房找茶壶要做什么?”
“哦,你师父在前门与人谈得甚欢,正提到他顶顶重视的一柄紫砂茶壶,一时抽不出身,便遣了我来取。”燕子回答得顺口,一点不带犹豫。
“你人生地不熟的,怎的却叫了你来?”小楼嘟囔道。
这时候只要手刀在他脖子上轻轻一磕,多话的小崽子立马就能倒下,连一声都不带多吭的,但要入书房直接偷走十多把看似雷同的茶壶却也不容易,倒不如让傻小子进去挑了正品出来直接揣了走人。燕子眼珠子一转,道:“是叫了你大师兄来的,我要跟着进来见识见识天柱门罢了。好容易来趟皖公山,怎么着都得好好看看才对,你说是不是?只是大师兄功夫了得,走得太快,我没跟上,就走迷了去,好在遇见你了。看来咱们是抄了近路啊,比大师兄还快些。”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小楼心坎儿上了,忙不迭地点头,笑眯眯答:“是了是了。”
说着便从书桌上取了师父大人最最喜欢的宜兴紫砂壶,今早监操才用过,茶壶里的水不过微凉。
“你看看仔细,可是这只无疑?”燕子伸长脖子看了两眼。
“这是肯定的了。”小楼得意地晃晃脑袋,“师父从宜兴带来的,价钱老大了,壶盖上刻了‘阳羡春一郎’的字,不会弄错的!”
“哦——”燕子的一双眼又弯了,“这就好,咱们赶紧走吧,还走方才的小路可好?快快回去,一会儿大师兄见了我们比他快这样多,肯定要气歪了,想想都好玩!”
想想一整个天柱门的人发现镇门之宝不见了而惊慌失措的样子,是挺好玩的。
等身边的傻小子回过劲来晓得是自己助了外人一臂之力,气得恐怕要去跳悬崖呢!哈哈!燕子的眼睛弯得愈甚,不断射出光彩来,映得桃花也似的脸上更添美丽。
楼小楼陶醉得很,哪里能想得到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越是狠毒这个道理,不过这都是要亲自去经历一番才能知晓的。当然,也有很多心肠很好的美女,这个也需要自己去经历,就看际遇了。
小道上走到一半,白胡子的燕子爷爷突然匆忙忙闯入两人视线。
燕子的眉头不为人察地微微一皱,随即甜笑着迎上去,“爷爷。”
白胡子老头儿伸手搂住燕子,避开小楼的视线贴在她耳边问:“东西可到手了?”
“快到了,只不过……”燕子眼睛转过两三个圈,“还在傻小子手上。”
“我看这傻小子愚钝得很,又喜欢你得紧,你可要伺机从他手上拿过来!”老头儿狠狠用了劲,掐得燕子背上一疼。
“知道了知道了!”燕子不耐烦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笑脸盈盈地走回小楼身边,“想必是大师兄回转去告知了爷爷我走丢的事,他便来接我了。”
小楼木讷点头,梗着脖子朝老头儿作礼道:“老先生好。”
他明明怀里就抱着紫砂壶,这柄藏了秘密的紫砂壶,偏偏捏得这样紧,看似要硬夺过来是很难的。老头儿眼睛直勾勾盯着紫砂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客气了。”
在这边动手很安静,就算把这小子杀了,旁人三五七日的可能也发现不了,七日,足够逃之夭夭了。紫砂壶到手,交给上头领笔不小的赏金固然是好,要是能从里头抠出武学秘籍或者是宝藏图来,更是美事一件啊!到时候只须寻个僻静的地方,练功敛财,平步青云!
老头儿想得口涎都要滴落下来,眼光从紫砂壶上平移到楼小楼脸上,两眼直放光。
他想到的燕子自然也想到了,但楼小楼天真老实,她还想积积阴德呢!何况栽赃在小楼身上岂不是比杀了他更有趣?
电光火石之间,燕子脚步陡转,将小楼硬推到边上,伸手接了老头儿一掌,退了三步,站稳。
老头儿没料到燕子会出手相助,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怒骂道:“好你个小娘皮子!要赖了上头的叮嘱么!还不快快将茶壶抢过来?”
燕子冷哼一声,想独吞了赏金?也不问问姑奶奶乐不乐意!“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混话!你是哪里来的狗贼,竟扮作我爷爷来欺我!”不如将计就计,杀了这个做尽坏事的搭档,到了阎王面前,指不定倒要记上一个功德!
老头儿闻言也是冷笑,“小蹄子,你这打得是什么牌路?别逼了老子杀你!”
不等燕子答话,身后忽地传来一声长啸,“咄!何人在此!”
却是大师兄邵子杰来了。
小楼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下,他并不明白情况,只知燕子方才的举动确确实实是救了自己一命,见老头儿出招狠厉,心里担心,又怕越帮越忙,此时大师兄来了正好,他急吼吼道:“快快去助阵!”
“这会子有好戏看了,让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燕子嗔怒道。
老头儿自知不妙,现在引起骚动可不是上上之选,咬了咬牙,“撤不撤?”
“撤?我们都跑了谁取紫砂壶去?要走你走!你走了,功劳都是我自个儿的!”燕子洋洋得意道。
邵子杰轻功很好,须臾便到了跟前。
“大师兄,这个白胡子老头欲对我和燕子不利,不是好人!”小楼添油加醋地唆使,“他刚才放了暴雨梨花针九阴寒冰掌天山陀螺拳……诶呀!总之是狠得不得了!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听到他这么糊弄,邵子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啊……”一旁的燕子冷不防栽倒在地,嘴角淌出血来,“你……你使阴招!”
小楼一见,惊得一跳,“好你的老头!明的来不过,竟使出如此卑鄙下流之手段!”
邵子杰没看到白胡子老头儿有什么动作,但燕子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倒下去的,必然有人从中做鬼!一旦肯定,即剑眉倒竖,怒斥道:“大胆贼人!你意欲何为!”
白胡子老头儿无从辩解,而他确实也不是好人,瞪了眼燕子,从袖管里丢出一枚烟火弹,身形一隐,不见了踪迹。
邵子杰一看情形不对,忙穿过烟雾追过去大叫道:“别跑!”
白胡子老头儿哪里敢停,跑得更快。
“别跑了!”邵子杰刹车提了刀摇着头看老头儿一个踏空,“前头是悬崖。”
皖公山不高,才四百四十七丈有余,但足够你摔得粉身碎骨了。邵子杰叹了口气,啧啧收了刀。
这厢楼小楼心疼地扶着燕子站起来,“哪里伤着了?”
燕子捂着胸口道,“这里。”看小楼“腾”地羞红了脸,便嘻嘻笑着吐吐舌头,“骗你的!”
“什么骗我的?”小楼眉头一拧。
燕子把嘴巴的红颜料抹了个干净,眨眨眼睛,“这个是骗你的!”
小楼的笑绽放得自然无比,“噢,我知道了!你是山下唱戏的戏子?”
咳,这个时代,还没有假摔。
武侠小说嘛~5000字一章才差不多嘛~~~~娃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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