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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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冢综合体育馆的冷气开得很足。倘若径直从聒噪的蝉声和烘烤人的高温中一步穿越进熙熙攘攘的篮球馆赛场，对夏日的体会一定能比常人更加深刻。
场内正在进行的是湘北对武里的比赛，而怀抱着秘密特训成果就地而眠的樱木花道没料到自己就这样错过了本可以大显身手的初秀。但即便篮板能手樱木没有上场，湘北很快便将比赛分差压制到了一个难以挽回的局面。
止步县大赛4强的结果已经攀上了战意渐弱的武里队员脸上。
在一个礼拜的间隙中仍旧不断进步的流川枫砸下一个精彩的灌篮。
…他有着必将大放异彩的未来。
托着脸颊倚靠在扶栏边的深名柚子想起了即将会面的对象。西野星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她是不是真正甩开了轻生的念头？为什么要与自己见面？她…还好吗？
实际上，她也从未问询过对方几欲离开这个世界的缘由。
深名柚子的确有着支离破碎的家庭和随之戛然而止的美好童年，她试过逃避、远离，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面对面地将自己的苦楚倾吐给祖母。但她似乎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纵使西野稍长她几岁，她也能从西野星的微笑里猜测到对方是一个温柔而敏感的女孩——而那副引人怜惜的面容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她无法断言。这大概也是她不能鲁莽地发出疑问的理由之一。
距离比赛结束没有多少时间了。
浸湿的碎发贴着眉尾渗滴下成串的汗液，坐在长凳上的流川枫揪起篮球衣的领口擦拭了两下湿漉漉的颈间。托起水壶胡乱地灌进嘴半口，抬眼便看见了看台边愣神的深名。
随后出现在她身边的是预备参加下一场比赛的浩浩荡荡的陵南队伍。
不远不近的距离，流川能看清同少女打招呼的仙道彰脸上那种让自己火大的微笑。
他们什么时候熟悉起来了…。
「要加油哦。」倘若他没有看错少女张合的口型。
少年心头涌现的想法直白地表现在皱起的眉头上。
“流川？怎么了。”趁着罚球间隙转移注意力的彩子察觉到了少年微弱的异常。
垂下拿着水壶的手臂，流川密长的睫毛笼盖住了眼间的异样。
“…没事。”
今天的流川枫、和往日的有一点不同。
取胜后欢呼着庆祝并不是他的习惯，今日他也只是没什么特别表情地站在一旁。在休息室里对战况回顾调侃也不是他的习惯，今日他也只是沉默地换上实先准备好的换洗制服，然后如往常一样有点粗鲁地合上体育馆的置物柜。
没有任何证据，但篮球队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悬在少年头顶上的微妙气氛。
“他到底怎么了…”粗线条如樱木花道用手拢在木暮公延耳边生怕旁人听不着似地大声提问，“是不是在赛场上一分也没得…我就知道。”回应他的是流川枫离开休息室前的白眼和眼睛哥哥摆手的解释。
“今天流川表现的也非常好…”
“哼、又不是你…”三井寿甩甩手里的毛巾，嘴里飞出的尽是风凉话，“睡过头错过比赛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见。”
“小三！你说什么！！”握紧拳头的樱木花道全然不顾面前的是高自己两个年级的前辈，欲出拳之际忽然愣了神，“他怎么没叫我‘大白痴’啊？…”
流川枫停在自动贩售机前，选了一瓶易拉罐乳酸菌苏打水。
放在往常，少年见到深名柚子默不作声地颔首、是打招呼最常见的模式。
而在休息椅上落座、目不斜视地拉开苏打水拉环的少年轻「哼」了一声。
…虽然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但深名柚子还是马上意识到，这家伙生气了。
而且理由似乎是自己。
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摸不到头绪。
如果贸贸然问理由的话…估计少年不仅什么也不会说、还会更加火大。
“流川…君？”
少年眉头一跳。自顾自地继续往嘴里倒苏打水。
深名柚子好像只是看到了一个耍脾气的小学生。
如果是祖母的话，面对小时候莫名其妙撅起嘴不理人的自己，会怎样处理呢？
“啊…流川！或许你想吃拉面吗！”深名最喜欢的便是祖母的手作拉面，全然忘记室外此刻是保持着怎样的温度，她还是脱口而出，“我知道附近的拉面名店哦…！”
闻言状似无奈的流川枫长叹了一口气。
深名柚子立刻体会到了樱木花道被骂「大白痴」的那种感受。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
少年转过脸，目光正落在深名的双眼里。
“…凉面。”
过往闭上眼也能跨过月台入座的线路，此刻也不过散发着熟悉的陌生感。车上的拉环从橙色换成了红色，坐在眼前看口袋版名著选集的人也从上班族换成了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不论是东京还是藤泽，于深名柚子而言都代表着特定的意义。
深名没有打瞌睡。她第一次发现从藤泽到东京坐电车其实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同样独居的西野星的住所是临近车站的一个单身公寓。即便即将面临升学考，她也没有搬到学校学生寮的打算。走在校园住处两点一线的路上的时候，是她能够静下心思考或者放空的时间。
深名还没能从自己刻意与对方保持的那种距离感中抽离出来。在西野的微笑中，深名回以礼貌的微笑——随后便注意到了鞋柜上摆放的鲜花。还未完全打开的花苞已经显现出了娇艳的颜色，花瓣柔嫩得似乎轻轻一掐便能有露水渗出。
深名确定西野星变了。不仅表现在那束鲜花上，还有西野面对她的体态、她依然温柔却句句余调上扬的话语，屋内可以说得上是温馨的陈设。深名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在面对这个成长了的年长自己三岁的年轻女性报以小心翼翼的态度了。
用以招待深名的是味道堪比名店的手作拉面。西野星跪坐在矮桌对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讲起自己为鲜味十足的汤头做的准备，分享认真制作的食物时所感受到的欢愉也透进深名脸上。
少年说出「凉面」二字的时候好像还带着点无法轻易原谅自己的不甘…因为显而易见、深名柚子没能找到自己让他不快的理由，但终究还是原谅她了。
和怄气又主动示好的小学生一模一样。
长发半拢在肩膀一侧的西野星没能错过深名柚子不自觉的发笑。
“深名…不，柚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深名的嘴角还停留在方才的高度。
“当然可以…。”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把你叫来这儿的理由吧。”
深名放下木制的汤面调羹，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我不会告诉父母、也不会告诉我的心理医生。”西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腼腆的表情，甚至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膝盖前的围裙角。“但我觉得非要告诉你不可…柚子。”
直觉让深名没能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来。
“我恋爱了。对方是很好的人。”
这或许是挽救他人生命者都会有的感受。不自诩拯救了西野星，因此深名柚子一开始没法准确地描述或是掌握那种心情。自天台事件后深名柚子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当时几欲轻生的西野星，但当她出现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深名马上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心里寄托在西野身上的那份感情。
是责任感。
她希望西野星过得好。她希望西野星能从未可知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希望西野星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现在她带着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放心。
深名柚子有点感触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发现其实没有眼泪流出来。
倒是西野星噗嗤地笑出了声。
“真奇怪。明明我们俩、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这和年龄无关吧。”深名柚子自我说服似地点头。
“是吗…好在安西老师送医及时，多亏了花道，对吗？”深名耳边贴着的是西野星家的听筒，里头流川枫冷酷的声调听来有几分失真，“…即便陵南输了、和他们的比赛也绝对不要掉以轻心…。”少年“嗯”了一声，深名莫名又觉得他好像开心了点。
挂断电话的深名看见眉眼弯弯的西野星从小型冰箱中端出了两份栗子蛋糕。
“我的猜测没错呢。”西野这样说。
深名没想到西野星还是制作甜点的好手。家庭风味浓厚的午餐过后，桌面上摆上了置于雕纹瓷盘中装饰简单的栗子蛋糕，内层还别出心裁地填着饼干碎和柔密却不腻人的栗子泥，配上温热的红茶。深名很少有机会能尝到这样精致的手作下午茶。
“猜测…？”
西野看着深名在咀嚼蛋糕时露出的幸福表情，自顾自地小啜了半口红茶。
“柚子脸上是陷入恋爱的表情哦。”
深名柚子猛地直起了身。腿边一抬几乎将矮桌上的甜品茶杯撞翻。
“啊？！”
西野会意的笑笑，替深名将桌面上洒出的一小片茶渍用湿抹布拭去。
“还是当我误会了吧。”窗外的微风吹响了玻璃制的樱花风铃，暂收回脸上窘迫的少女与侧耳倾听的少女一同安静下来。
风铃清脆。是夏的声音。
……凉面。
不是舞着筷子在水流中慌乱拦截的流水素面，不是蘸着酱汁在冰块交叠中嗦进嘴里的寡淡。
自己做凉面好像从来没有亲自处理过素材…面条总是买现成的。
深名偷偷瞥了一眼西野。她应该连手作凉面也非常在行。
有机会请教一下吧，她想。
在朋友家「留宿」，对于深名柚子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事件。
无非是正常地结束晚餐，普通地洗漱，还要借用一套朋友的睡衣。铺好被褥，在月光下夜聊。
能从声音里听出今日的西野星有一点亢奋，显然留朋友夜宿对她也是一件新鲜事。
会不会就聊着天睡着呢？会不会熬夜结果不小心错过明日的比赛呢？
不知怎么的，女孩子间的话题一定会转到恋爱上。
“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值得西野信赖，那应该是很可靠的男生…双眼疲劳的深名眨巴眨巴眼睛，将视觉的焦点定格在吊灯的拉绳末端上。
“是同年级同班的同学…严格来说，是弟弟哦。”西野轻笑了一下。那种陷入恋爱的兴奋与不自觉溢出的快乐一下子让深名觉得有那么几丝嫉妒。原来像西野这样的女孩、也会因这种青春的感情而这样单纯地笑起来。“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的关系了。”
“欸、是谁告白的呀？”
躺在深名左手边的少女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秘密。”
“哦，”深名也跟着翻了个身，“是你告的白。”
西野试图飞快地转移话题。
“柚子，还记得今時么？”
今時。对深名柚子来说已经是一个有些距离的名字了。
她记得。她记得少年在自己面前递出制服纽扣的那一幕。她还记得她当时还悄悄瞥了一眼少年领下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空落落地飘出半截丝线。
“今時是个藏不住喜欢的单纯的男孩子。”
“我想…他应该还没有和柚子告白。”
「我喜欢，深名同学。」
“即便告白了…也不会成功吧。”
西野的语调平稳又温柔，好像轻轻地唱着摇篮曲。
「我喜欢，柚子你。」
如果没记错，那枚纽扣应该还放在电话柜第一格的抽屉里。
“我知道深名要去神奈川。我不会给你压力的。”
少年说。
“请收下它——”
“我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深名…不、柚子。”
深名柚子拿毛毯盖住自己的脸，好像就此便能将少年荡着温柔和悲伤的声音隔绝在外。
「告白。」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