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无双GL》白凤行

89、四人一笑泯恩仇

　　那大个子面上瞬间涌上了红润。汗颜之际，他竟然不卑不亢地又从店家少年手中接过了一支箭，重新对准目标张开了弓弦。单凭着这份遇事不乱的冷静，我在心中就已经对他竖起了拇指。

　　“嗖！”一箭即出，这一次箭总算钉在了树干上，但仍与靶心相距甚远。

　　全场再次喧闹起来，而这次响起的是一片喝彩声。

　　那大个子又接过一支箭，再次对准目标射去。这一回，箭稳稳地钉在了树干上，但仍是未中靶心。

　　那大个子的神情略过了一丝失望。一声唏嘘之后，他对着那满面虬髯的汉子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是…”那大个子顿了顿，最后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道，“公是公，私是私。我技不如人是我不行，但是各位仁兄还是要当好自己的差事的，这是本分。”

　　那个大个子当真正直又执拗。将软弓交到店家少年的手上后，他垂着头转身欲走。

　　见状，我足尖点地，飞身而起，飘落在大个子的身前。

　　这下，全场的焦点由那大个子的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一个人猛然出现在眼前，那大个子先是一惊，而后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兄台留步。”我冲他抿了抿唇，随即转身接过店家少年手中的弓箭。

　　而后，我上前两步，对着目标拉弓如满月。

　　用惯强弓的我在展开这软功之时不禁皱了皱眉。但是好在这个距离并无大碍。只是……

　　我手指一松，箭疾速而出，最后沿着方才那虬髯汉子钉在靶心上的那支箭的箭杆穿行而入，最后箭稳稳地钉在了树上。

　　还好，这软弓的力道在百步之内没有影响到我的发挥。

　　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与方才二人表演后的情景不同，我穿杨射柳的绝技直接让在场的众人肃然无声。

　　我当然不是为了炫耀技艺，但是我知道，在这帮粗莽汉子的面前，不拿出点像样的本领是压不住他们的。毕竟，尊敬是要靠自己去赢得的，话语权是要靠本事来争取的。

　　我伸手将软弓递给了店家少年。而那少年则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接弓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我随后从怀中掏出块碎银也递了过去。

　　“麻烦小哥，这三位大哥的帐和我们一起算了。”

　　“这…这，太多了。”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的帐我们自己来付。”那满面虬髯的汉子在一旁朗声道。

　　“多少就这样吧！”我对着那少年笑了笑。然后走到那三名官差身旁，抱拳拱手道“几位大哥，一顿饭不成敬意，莫再推脱也莫要嫌弃。现下国家内忧外患，金贼欺我族人，南宋尚未振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以后仁寿县的安危就拜托几位大哥了。

　　说着我躬身行礼，一揖到地。

　　“小兄弟。”对面的汉子伸出双手搀住了我。同时那黄面男子和那年轻的差役也疾步走上前来。

　　“惭愧，惭愧啊！”那虬髯汉子颤声说道，“你不能拜我们，我们受之有愧。我们……我们只是一介武夫，我们……唉！”那虬髯汉子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云，最后只留下了重重的一声叹息。但是我已经理解了。

　　“武夫又如何？你们是我大宋的男儿。汉人本为一家，难道自家人还要分贵贱吗？”

　　听了我的应答，那年轻的差役当即落下泪来。

　　“我们几个武夫从未得到过谁的尊重，我们……我们……”那年轻差役讲不下去了，将头转过去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小子却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潸然泪下。因为我戳到了他们心中最疼的那道伤疤。

　　有的时候，流泪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委屈了太久，逞强了太久。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男子而言，当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自己时，命都可以不要的，何况是几滴眼泪。

　　只听得对面的虬髯汉子又是一声叹息，而后他指着面上的字迹说道：“我上过战场，我打过仗的。我不是软骨头，几个盗贼算什么？”那男子说着将胸前的衣衫一扯，健硕的胸膛裸露在外时，那胸膛上的数道伤疤赫然在目。“老子跟金人拼过命，老子不怕死的。可……可下了战场，我们武夫又算什么？一贫如洗不说，还时常被人瞧不起。我们不如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儒生。”那男子又指着面上的刺字道，“脱了差服，我还总是被别人当成犯人。”说着说着，那男子也忍不住哽咽了。

　　触目而惊心。战士的胸膛，帝王的勋章。军人洒下热血，天子举起佳酿。那不堪入目的丑陋伤疤换来的正是苍生的安定和美满。

　　曾因国难披金甲，不为家贫卖宝刀。倘若今时我们还如此漠视武人，岂不是让英雄流血又泪流，战士伤身又伤心吗？我气血上涌，瞬间泪目。方才还让我有些鄙夷和厌弃的男子，此时居然显得如此高大。英雄没有落幕却已如此不堪。武人凭什么得不到尊重？宋人为何如此孱弱？汉人为何如此屈辱？还不是因为扬文抑武，打压军魂嘛！

　　陈桥兵变，宋太&祖赵匡胤拥兵夺权。一场篡位大戏让皇室子孙牢记了剧情，也在宋代帝王心中留下了病根。

　　当年，恐怕重蹈唐朝灭亡的覆辙，在对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不停改朝换代的经历深思后，一代圣主赵匡胤为“息天下之兵”寻求良药。名相赵普深谙其苦，开下了强干弱枝、削弱蕃镇的药方。这对于当时一片散沙的动荡时局可谓药到病除。这味药让北宋得到了百年安定。可是百年之后呢？这副药的副效应开始发作了。

　　祖先的身教是对后世子孙最好的忠告。为了抑武，宋法不惜羞辱军人，竟然让基层军卒与罪犯一样受黥面之辱。这个时代毁掉了多少男儿的血性。国强而军弱，兴业却难以安&邦。这就注定了大宋一直都是在外族的侵扰下度日的，直到北宋的灭亡。

　　巩固皇权并没有错，可是守内而虚外，让一个民族因此失了血性、丧失勇气和战斗力就是罪大恶极的了。如今我汉家子孙被蛮夷欺凌，我族在外族铁蹄之下受尽屈辱、濒临灭族本就是自食恶果。难道到了现在，我们还要践踏武人的尊严吗？

　　“旁人瞧不起你们是小事，自己瞧不起自己就是大事了。”就在我无语凝咽之际，凤儿上前一步冷然说道，“武人又如何？让人瞧不起的向来都是行为，不该是身份。”凤儿乍然抬高了声调，用命令地语气喝道，“你们把头抬起来，天天垂着头谁会瞧得上你们？以后光明磊落地行事，坦坦荡荡地为人，不会有人敢小瞧你们的。”

　　男人遇到挫折时心态是与女人不同的。男人当然需要包容和激励，可若想让一个男人彻底振作，除了包容和激励外还多少要给点刺激。

　　太&祖皇帝赵匡胤若不是在畏怯之时被妹妹的一顿擀面杖打醒了，又怎么会有后来黄袍加身的大戏？

　　听了凤儿的话，三位虎目噙泪的汉子纷纷收敛了悲戚。再次昂首，又是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

　　“姑娘教训的是，是我们看轻了自己。”那年轻差役拭干了眼角的泪滴，“从今而后，我们再不颓丧。”

　　眼前猛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到身旁。

　　随即身旁高大的身影抱拳拱手道：“曹大哥，李大哥，杨兄弟。昔日多有冒犯，还请诸位多海涵。虞允文给诸位赔礼了。”说着那大个子躬身一礼。

　　当伟岸的身材弯下腰、低下头时，我却觉得他的形象更高大了。

　　“虞兄弟，快起来。”三个人一同向前相掺。

　　“虞兄弟，其实我们也有诸多不对的。”

　　当豪爽的男人决定冰释前嫌了，他们的友谊会比普通的朋友更深厚。现下，四个男人就这样一笑泯恩仇了。

　　“这样就对了。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我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既然仁寿县是你们的家，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最后，那满面虬髯的汉子哽咽着说道：“我们……我们会守护好仁寿县的。”

　　这是一句承诺，我相信他们会做到的。

　　“有劳几位大哥了。”我笑着同他们低眉颌首。

　　“哥……哥哥。”这个时候身边的小武终于敢跑上前来。他抬着头仰望着这高大的男子像是仰望着一个英雄。小武的眸中泛起了泪光。这个失去亲人多年，靠着自己的毅力和命运的眷顾才活下来的少年终于见到了亲人。

　　“你……”那大个子面上的神情由最初的惘然渐渐变成了愕然，最后他与小武对望的双目也涌上了雾气。“小……小武？”

　　“嗯！”小武对着那大个子欣然地点了点头，噙在眼中的泪水再也挂不住了。

　　“小武。”那大个子猛然俯下身去将小武拥在了怀中。“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哥哥，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小武唏嘘不已。

　　“哥哥也没想到。”当男儿泪从这个大个子眼中落下时，我又一次感到他是那么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