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入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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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摸摸鼻子，很不是滋味：“你可以不用等我，因为本座一点也不想去，哎……”
银镯子随便挂在腰际，本座揽了揽衣襟，金边折扇从袖中滑出，本座半生杀敌无数称得上一声英雄，没想到今日还有落入红尘与狐狸精争个高下，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有心人算计。
本座也不是不知道箜清白霜出了这注意，就是想要避开本座暗地里做些不予本座只晓得的伎俩了，只是，这些年放在心尖上的人，怕伤了，怕化了的纵宠着，只要不要闹得三界翻天，本座也就随他们了。
做人、不，做鸟做的这个地步，本座自己也不得不唏嘘一声，这涵养真是一年比得上一年了，他日西方如来在九华设坛开论佛大会时，定要让本座来做特邀嘉宾。
本座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漫步云端，心中巴不得那人间鬼皇帝早死早超生，若实在不行，便去十殿阎王那做一回客，让判官减掉那人十年阳寿。
其实这帝王也委实倒霉，他乃罗国末代皇帝，本来就是软弱无能的一个人，无治世之才，也无经世之本，更兼罗国百年繁华几朝荒淫，待到他坐上帝位，早就民心散涣，国库空虚，王公世卿各自谋一权之私，上瞒下欺，尸素其位，而他那帝位早就摇摇欲坠，倾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常言道：国之将灭，妖孽尽出。
想本座这次，竟也要做一回妖孽，真真是新奇。不过有本座掺和这件事，也是有好处的。凤凰者，戴仁，缨义，负礼，尚志，蹈信。有传闻云：见凤者，天下大治，可兴百年繁荣。这皇帝他日功德谱、善恶秤上，也算多件功德少宗罪。
这么想想，本座愈发觉得自己仁慈，舍己为人之事，天下做其者有几何？
凡间百丈红尘，本座细细算来，已有数千年不曾去过，只是偶尔，驾云而出时，从上往下，稀散的云层间，瞧见几抹影子，左不过是庸庸碌碌日耕夜归，有时去天上老君那里下一次琪回来，那凡间已是白驹过隙，一晃百年，三代而过，却依旧在田里耕种，这等生活本座心里很是糊涂。难道凡间百姓除了种地就不做其他事情吗？
这问题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就从来不好意思去问别人，生怕丢了面子。
哎，几千年整日窝在神桑，一把骨头都硬了，如今这趟权当作散心，顺便解决那个困了本座不下千年的疑问。
落在的地方，咳咳……本座只顾得赏景，一时没察觉，荒郊野外，几百丈内，没有一户人家，好不冷清。本座但凡是个普通人，如此孤身于此，就该哭天抢地后悔了。
“铺……”一张巨大的蛛网朝我扑来，那蛛丝晶亮闪着冰蓝色的光芒。
捕鸟蛛。
本座心下一晃，竟错了时间，没能闪开，网了个从头到尾。倒不是我几千年疏于修炼，这实在是有隐情的，就像修炼得法，好比嫦娥那只玉兔，它见了人间猛虎灰狼，也必先腿软一下，这是先天习性如此，犹如鼠怕蛇，蛇怕鹰，而本座被只捕鸟蛛吓到，也是于情于理。
如今本座一身修为内敛十之八九，也算这只蜘蛛运气不错，莫不然一扇之下，她早就灰飞烟灭，神形聚散。
“呵呵……”那蜘蛛逃了一扇之命还犹自不知，在本座面前晃啊晃，看得本座不由摇头，她一身黑色衣衫，袖口领口绣着白纹，化出的人型也算清秀，本座无聊之际，竟有把人收入后宫之感。本座拉拉袖子，咳……此等引狼、不引蛛入室，本座也只有想想，若真做了出来，不用白霜动手，就是延华一脚也把我踹出神桑。
其实本座在鸟族，实在是不得人权，别人看着风光，有苦头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往肚子里咽了。
“好俊的公子，妾身孤枕难眠，不若公子陪伴一二。”蜘蛛女捏捏我的下颔，笑容妩媚，好似清水中开出的一朵黑莲花。
可惜、可惜！本座并无此意。
此时，“叮铃铃！叮铃铃”一大串马铃声由远及近，伴着马蹄达达，踏得地动山摇，不下百人。
蜘蛛女眉头一皱，刮起一阵妖风，黑乎乎的。可惜，本座依旧不给面子，纹丝不动，定如磐石。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遁地而逃。我心下奇怪，来的是何方妖怪，如此大的本事，摄敌于千里之外。
本座要是一身修为不藏不掖，自也是这样，不要说是这区区一只蜘蛛精，就是千里之外的山魈鬼魅也回闻风丧胆，跑得远远的。
现在，那蜘蛛女忘了收回她的网，那网织得极其牢固，纵横交错，本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从网里把自己弄了出来。
网上挂的冰棱刀锋，早把一身衣服糟蹋了个稀巴烂。耳边人群更近，本座一手破网，一手烂衣，这形象真不咋地，捻了个诀，破网破衣变作两棵连理大树，树叶婆娑。本座就在就在树下稍作休息。
这铃铛术法是要待到见了东昏帝才会起效，本座趁现在无聊多玩了一二分，想了再三，变出一件破旧的文士袍，为求逼真，本座还在袍子上划出被树枝石头格坡的痕迹，金边折扇一转，顿时成了普通竹扇。本座变出面镜子，打量一二，有几分落魄文人的气质。
手指一撮，头上的玉簪明珠，化作木钗发带，有些凌乱的垂着，待到马蹄到了面前，本座心里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正跃跃欲试，不料——
黄盖如云，车队绵绵，竟是帝王狩猎。
本座傻眼了，一时愣在那里，怎么就这么碰上了？
那皇帝头上的小白蛟抬起昏昏欲睡的眼，打了个呵欠，突地定在那里，也是傻了般看着本座。
好歹周围的人不傻，铁甲长枪的士兵扒本座围在当中，另有人在耳边斥道：“大胆贱民，见了圣上还不下跪！说，你是怎么混进西山牧场的？”
他们看了本座这狼狈相，到直接把刺客这个最有可能、也最有前途的一项直接排出了。唔，本座甚是欣慰，继续与小白蛟对视，这皇帝虽称帝，死后却仅有一个侯位，不足以配龙。
于是在四周的文武百官眼里就出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现象，那就是本座依旧傻傻地、并以无比深情的目光，灼热地盯着皇帝看，誓死不动摇。此后成为一段佳话，在此不必细说。
当时本座犹自不知，只觉得那小白蛟极其可爱有趣，心地依稀有忍不住把玩在手中的冲动。小白蛟摇了摇它那颗小小的脑袋，四爪在皇帝头上爬来爬去，可能是本座的眼神太为赤裸裸，它最后委委屈屈瞪了本座一眼，尾巴勾着皇帝的脖子，小脑袋藏进皇帝胸口。
本座“扑哧”一笑，周围的人齐齐后退三步。之后，我敛了敛衣襟，屈膝跪下，只是这一跪不知折了多少人的寿，算了不知者无罪。我咳了咳嗓子，声音清亮：“小人仰慕陛下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愿自荐枕席……”
本座这句话把自己带到了一个尴尬不已的地步，东昏帝狩猎结束，回到帝都时，世人皆知，西郊牧场的一场笑话。
其实本座的话更引起了天界的巨大反应，一举成为天界十大求爱蜜语之一，譬如守南天门的顺风耳天将率先听到了，隔天就采了一束喇叭花，屁颠屁颠地跑去广寒宫，月宫清辉，桂影斑驳，顺风耳单膝跪地，喇叭花送到嫦娥面前，深情款款：“小将仰慕仙子冰清玉洁，天人之姿，我愿自荐枕席，成巫山……”
当场嫦娥气红了双颊，抱着玉兔，拽着一地冰衫雪丝，一路吵到云霄宝殿，告上御状，弄得天庭人仰马翻，本座这些年也看出来了，玉帝对嫦娥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就是玉帝他老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之后的话，本座也不好多讲了，人家的家务事，当众抖开了，嫦娥也会和我翻脸的。总之这样那样，三界之内，流言蜚语满天飞，本座再次大大出名。而这些便是凡人不能知晓的了。
如今由于本座身份古怪成谜，行为，那啥的惊世骇俗，西山狩猎后被迁进了一座宫殿，变相软禁，对外宣布的身份是伶人。
本座看了看这没自家厨房间大的卧室，怨念丛生。那床，横不过三尺，都不够本座滚一个来回，更不用说那被子，里面填的是不知道哪个年份的棉花，拉开条缝，就透出一股霉味。枕头就更过分，塞得是稻草，硬邦邦的，弄得本座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想本座的宫殿，铺的是月隐纱，挂的是鲛绡锦，合浦珍珠东海明珠不要钱似的镶在墙壁上，堆在地上。本座的大床，万年梧桐木雕成，沉香枕里塞得是绒羽兔毛。这么一比更觉得心里酸楚，我家两不懂事的孩子咋舍得本座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受苦。
半夜醒来本座觉得口渴，家里带出来的习惯好没改掉，伸出一手就软绵绵喊了一句：“延华，本座渴了。”带到想起这不在家中时，心头顿感到一种荒凉，竟是数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冰冷的，像塞了一把雪籽进去，贴着本座一颗滚烫的心脏，抽丝般的疼痛。
当年我从天墟出来，前路茫茫，三界六道，唯我一人时，都不曾尝过这种感觉，寂寞化开，像是苗人的苦茶入嘴，涩得舌头发麻发胀。
神桑、神桑，本座是把那里当做了自己一辈子的归宿。
躺在床上越想越难受，我抓了件青袍披在身上，趿着步履往外走。今夜月色如水，蔷薇花开了半个墙壁，幽香浓郁。颇有两分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之景。
本座不由想起当年出天墟之时，父王所言，他说，俗世清苦，你受得住万年不变的寂寞吗？可笑本座当时年幼，不知天高地厚，只会一井观天。
凤凰避世而居，子嗣极少，繁衍极难，族中横竖也不超过百只，受娲皇之罚，族中长老跟九江女神华胥氏有过约定，向世间派出一只凤凰，领玉帝之命，执掌鸟族。
于是便有，世间唯有一只凤凰之言，更何况，凤凰为不死之身，三千年浴火涅槃，在火焰的灰烬中重生，是为神兽奇瑞。
当年凤岘战死，长老便派琅封出来，琅封只在凡尘呆了九千年便受不住寂寞，自毁一身修为，堕入昆仑轮回盘，从此三界之内，莫知其所踪。
而我当时一心想去外边，得知族中要再派人出去，自动向父王请愿，闯三阵五关，离开天墟时，还甚是得意，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箭离弦，就不得归。离开天墟，我便是仙界帝座，百鸟之皇，只是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得天墟。
这也是凤凰一族的惩罚。
本座在月光下鼻子发酸，两行眼泪就不由流了出来，顺着脸颊，冰凉透骨，我有点知道当年琅封自杀时的心情了。
世间的唯一，就是本座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三界茫茫，泱泱凡尘，可笑本座竟找不到一知心人。
四更天，夜更凉了。本座傻傻的在庭院里看了半天的月亮，怀古思今，身上也落了一层露水，正准备回去再睡一觉，却不由怔住——
妖气，好大一股妖气，透着浓郁的血腥气，从正北方飘来。
皇宫之地，本该祥瑞。外有神将摄威，内有龙神守护，何来的如此不正妖气？本座还未思量出个结果，便见紫影一飘，蔷薇花架后闪出一个人影。
“九殇？”本座诧异，脱口而出。
九殇一脸肃穆，紫色腰带无风而动，盈盈一拜：“帝座可有察觉？”说完往正北方看去。
“不错。的确古怪。”
“妾身比帝座早两日进来。”说到这里，九殇掩嘴一笑，蓦然露出个哭笑不得的神色，“帝座进来的法子可真是惊天动地，前无古人啊。”
咳咳，本座老脸受不住，红了：“这个，咳，意外、意外。”
九殇若有深意地瞟了我一眼，看得本座不得章法：“九殇有话，当说便可，不用顾忌。”
“其实这是妾身小气了。”九殇笑容更深，“帝座就是要用这副样子与妾身比试吗？这罗国还未有过男皇后一说。”
啊啊啊——本座一直觉得有一个地方搞错了，却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被这只小狐狸一说，本座才想起来，本座竟忘记变成女身，这个、这个样子，怪不得当初我说出自荐枕席这话时，周围人一片下巴掉地的声音，感情都把本座当疯子了！
“不过帝座放心，妾身打探过，罗国南风盛行，男子入宫，封为侍君的也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不过封后却还未曾有过，哎……堂堂帝座要被人压在身下……妾身想着，心里就难受，哎……”
这话说得……本座几近吐出一口血来，现在本座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死丫头确确实实如假包换是行天那只老狐狸的小徒弟，损人的本事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本座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妾身也不惹底座伤心了。”九殇狡黠一笑，狐狸眼勾魂，“说回正事，妾身几番打量，那妖气来自宫中的周妃娘娘宫里，偏偏妾身不过是个美人，近不得周妃身畔，弄不清到底是谁在作恶？”
本座眯了眼，淡淡一笑：“倾国妖孽，罗国根基欲坠，自也有别人来分一杯羹。你我小心便是，而这番冲天杀虐之气横竖不过是靠龙气所掩，天庭才无人知晓。等这趟……比试完了，本座亲自收了它！”
“帝座何不现在？”九殇弯了柳眉，有些疑惑。
“不行。”本座衣袖一挥，负手而立，声音透过沧桑，连自己也感到无力，“你我本是异数，它才是真正的惑国妖孽，国灭之前，不可动它半分！”
“可那些枉死之人？”
“他们前世必有种种罪恶，一饮一啄，具有因果，所以才有这遭罪孽要受。莫以为三界六道天罡戒规不过是个玩笑，这其间百感，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说到这里，本座的伤心事又浮上心头，三分难平，七分惆怅，搅得本座心头乱跳，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就连小狐狸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入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