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前谈笑人依旧》花灯见

5、第 5 章

　　第五章

　　温择城站在一个胡同口，低头看着手机。他和段白约定今天见面，不知道是不是期待，他足足早到了近一个小时。

　　微信聊天接口还停留在昨夜的互道晚安上，纵然如此单调，温择城都能轻笑出声。

　　“最近我都没什么事，你要是有时间”

　　“我们可以抽空去挑琴”

　　温择城在上周结束了自己长达2个月的出差，回到了北京。就在今天下班时，他知会了段白，于是现在收到了他的回信。

　　他看着段白分成一段一段的信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这人这么怕别人着急吗？

　　还是说，他打字本身就很慢？

　　温择城摩挲着手机的金属边，谨慎的回复见面时间。段白说他最近没什么事，但最后还是选了休息日。虽然温择城最近也很闲。

　　马上就要入冬，北京的风渐渐的大了起来。温择城穿着驼色的风衣，背风站在角落。

　　就在他想再发给信息给段白的时候，一个灰色的身影低着头一闪而过。

　　温择城略有所感抬头的时候，视角里只能捕捉到那个灰色的背影，可那人的个人风格实在明显，足以一眼就分辨。

　　目光追随着段白拐进一家小店，温择城偏了偏身子看清那是好像是一家花店。

　　“这个点儿买花？”这人的习惯可真的是异于常人。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最灿烂的，温择城透过稀疏的枝桠望了眼天空，缓步走出避风的角落。

　　不多时，就能看见段白左臂弯抱着花，两根指头勾着个盒子----因为走路的缘故白盒子在那摇摇晃晃，看着危险。这人还在那低头看着右手上的手机，根本不看路。

　　温择城看着他精准的避开障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段白简直是在用看不见的触角探路。

　　赶紧快步上前，段白好像感到有人接近，连头都不抬就绕开继续走了。

　　他赶紧把人叫住。

　　“中午好。”

　　段白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见温择城的身影。正午的阳光将面前的科学家照的柔和，段白勾起嘴角，从面无表情变成了温择城熟悉的浅笑。

　　其实，段白就是不笑你也会觉得他面目温和，似带浅笑。可他笑起来，你才会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用微笑点亮世界。

　　至少，点亮了温择城的世界。

　　有时，温择城在脑海中描绘段白的笑颜时，觉得他不单单是礼节性的笑或者愉快的笑-----段白的笑总带着复杂的意味，和个人风格极其明显的风韵。

　　“中午好。”段白低头又看了眼手机，像是在确认时间，“才1点，你来的好早。”

　　温择城很自然的接过段白怀里的花束，五颜六色的满天星攒在一起，看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嗯，出门没看好时间。”

　　段白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邀请，“那到我家等等吧，我收拾一下。”顺便调整左手勾着的盒子，把它从颤颤巍巍的状态下拯救出来。

　　近了看，温择城才发现那其实是盒蛋糕。段白也发现了他的目光，笑笑没有解释。

　　两人缓步穿过胡同，走到一处僻静所在。高大的榆树从院内探出，已经显出枝桠的树枝打下一片稀疏的阴影。

　　段白站住脚后，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其实从刚刚见面，温择城就发现他好像不太精神，但段白时常懒洋洋的所有他就没注意。

　　一路走来，段白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不由得让人疑惑。昨晚与他敲定了见面时间后，温择城还嘱咐他早些休息。

　　现在看来，这人是熬夜了啊。

　　“你昨晚没睡好？”温择城明知故问，说话间段白又打了个哈欠。

　　“嗯。”拍拍脸，意图使自己清醒一点，“昨晚熬了大夜。”段白顺手推开面前的红漆门，侧身示意温择城先进。他们这样搞研究的人总是会熬夜的，温择城听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温择城抬步走进，院子就是普通的四合院。除了站在外面就能看见的榆树外，单调的小院就只有一套石质的圆桌椅。

　　看得出，主人疏于打理这个小院。

　　将手中的花束交还给段白，温择城就停下脚步。示意自己不进屋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待着。段白没有客气，而是很快的进屋收拾自己。

　　两人到达琴行，不过2点。

　　琴行古香古色，最显眼的是右手边试琴的地方。琴桌被安放在最中间的位置，上面有一块与桌面相当的青白色砖块；桌旁架着博山炉正燃着不知名的香，袅袅的散在半空中。最有特色的还属桌后的背景墙，那是用一块一块的窄木板组成的，形似竹简的装饰。大号的竹简上镌刻着奇怪的文字，似汉字但温择城一个都不认识。

　　与之相对的，是一张木根雕的茶台。红棕色的茶台好像刚用过不久，还闪着盈盈的水迹。

　　除此之外，四周的墙上等距挂着形制、颜色不同的古琴。

　　“那上面是什么字吗？”温择城在这种沉静的地方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着。

　　“简字谱，那是古琴的曲谱《高山流水》的一节。”段白正在看周围墙上挂的琴 ，闻言也轻声回答。

　　“啊，小白老师来啦！”这时，一个身着细麻长衫的年轻姑娘从屋内的一扇拉门里出来，笑眯眯的招呼着客人。

　　段白笑着回到，“嗯，来看看琴。这是我朋友，温择城。”

　　闻言，温择城赶紧打招呼。那姑娘冲他笑笑，就把两人引到茶台处。

　　温择城进店后，还没怎么说话就被倒了杯茶。悄悄用余光看了眼段白，发现他正自然的举着茶杯细品。

　　“好茶。”将剩下的一点点茶底随手倒在金蟾上，原本发黑的雕塑被热水激的闪过一抹金光，映在段白的眼镜上。他把自己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搁在茶台上，微微颦眉，“不过，为什么是大红袍。你没有铁观音了？”

　　“今天风急，又降温了，喝红茶正好。”小姑娘行云流水的重新沏茶，动作优美的就像是在表演茶道而不是单纯的给客人泡茶。“而且，这可是好茶！”

　　“我叫左明见，暂时的老板。”在又添过茶后，左明见冲着温择城笑了笑，“这次来是给温先生挑琴吗？”

　　“嗯……我就是感兴趣……”

　　眼前这个叫左明见的女孩果然年轻，在聊开后就叽叽喳喳个不停，全然没有刚刚的娴静。

　　温择城被她引着话头多说了几句。

　　段白用手撑着头无神的看着骨瓷杯中的红汤，有时也抬眼看看正在聊天的两人，也不知道听没听他们聊天。他人很清瘦，但神骨丰秀没有半分枯槁之感，此时斜撑着也是美人颓像，带着慵懒。

　　渐渐的，聊天的两人停了下来，齐齐看向段白。本来就刚认识，没甚可聊的。

　　“既然是当个兴趣，我建议就不要太贵的了。”段白看他们不在聊天，开口道。

　　然后抬起手，虚虚的点了一下，“那张琴不错。”

　　左见明起身去将琴取下来，抱着走到温择城先前问过的那个琴案上。

　　“灵机式桐木琴。琴面是桐木，底板是梓木，其他配件是用紫檀、乌木和黑玉做的。”段白和温择城走到琴案跟前，左明见介绍着，“鹿角霜调和生漆做的胎，不算太好……不过玩儿且够了。”

　　她用眼神示意温择城试一下，可他完全不会，只能硬着头皮勾了一下琴弦。

　　陈韵悠扬的弦音荡开，虽然只是一个毫无技术可言的勾弦，那琴音都美的让人沉醉。

　　温择城淡笑着看向段白，后者显然在偷乐，眉眼中都闪着愉快的光。

　　“要不你来？”

　　“想听什么？”段白也没有拒绝，而是很自然的走到琴案前坐下。依旧是缓缓抚平衣摆，端正着脊背又微微低头。一瞬间，温择城觉得就算是穿着现代式的衬衫西裤，段白都温润的如中国古代的士子，平和清俊。那是骨子里透出的风雅，根本不是穿着可改变的。

　　和这古韵的环境无比和谐。

　　“嗯……高山流水。”温择城不知道有什么曲子，只得现学现卖。

　　“觅知音。”段白轻笑出声接了一句。

　　展开左臂，将修长的手定在十徽的位置上，用右手试了试音准。温择城见他又收回左手，边弹边转动琴轸，

　　很快调好，段白又将左手归位，“想听《高山》还是《流水》？”

　　“《流水》吧！”伯牙钟子期的故事温择城是了解的，听故事里说《流水》“洋洋兮若江河”，他忍不住想，这般淡定的人弹出来会是什么样？

　　左明见也安静的站在琴案后，看着段白抚琴。

　　上一次听琴曲，是在深秋的山顶，风吹竹林动，偶有人声鸟声散乱。这次听是在室内，虽然没有竹林后的偏亭意境，但古琴的音韵依旧悠远，让温择城沉醉动容。

　　名曲也无愧于它的盛名，温择城此时觉得“绕梁三日而不绝”恐怕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带着温择城熟悉的音尾，曲子走向终结。当段白轻舒一口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讲话。

　　不过很快，左明见就恢复了在熟人面前的活泼，拉着段白叽叽喳喳的夸赞。

　　讲了几句，段白见温择城迟迟不出声，疑虑慢待了他，于是转过身来。

　　猛然间，一双明亮的眼撞了进来，段白的动作一顿，心音都像是漏了一拍。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是段白从未见过的柔情。满目温柔，但不带冒犯，反而有着纯粹的欣赏。

　　挪开视线，又摸了一下琴，段白平复了一些思绪。镇定后问，“觉得怎么样？”

　　“今日得见，荣幸之至。”不知道是在说琴还是在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