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所有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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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三下，”季蓝烟把手摁在右边那个开关上，看着贺池，“三。”
贺池大手一伸，直接拍了下去。
与此同时，贪狼直接抽了出去，跟那把大剪子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锵——”
季蓝烟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抱起一个标本罐就狠狠地摔到了王军的头上。
标本罐里绿色的液体，顺着王军的头发滴了下来，把他头上的血污冲掉了些，露出了纯黑的眼球。
那个没有瞳仁的眼睛，斜着乜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标本罐里泡着的东西，正好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军一直就这么盯着，没动。
被福尔马林泡久了的器官，不是原本的粉白色，而是一种泛着死气的青灰色。季蓝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个……子宫。
季蓝烟心有灵犀，他抬头，在诡异的红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最后一个答案——一个妇科检查专用的椅子，在这个房间的最里面，静静地立着。
“截石位……”季蓝烟喃喃自语，“截石位！”
他说完，一把拍上了左边那个开关，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温暖白光照着的地方。
病床上，王招娣安静的趴在他哥哥怀里，看着又一次从红光中脱离出来的季蓝烟。
季蓝烟顾不上喘气，他踉踉跄跄得跑到王招娣面前，一把抓住王招娣的肩膀，颤声说道：“那个药不是堕胎药！那个药，是转胎丸，是不是？吃了那个药，生出来的就一定是男孩子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季蓝烟就看见，王招娣嘴上的红线，瞬间烧了起来，灰黑色的灰烬飘得到处都是，随后，在吐出来了一大块黄符之后，王招娣猛地抱住了季蓝烟，崩溃的大哭了起来：“是……”
那是季蓝烟第一次听到王招娣的声音，那是少女独有的柔软嗓音，很动听。
王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屋里的灯，在无人碰触开关的情况下，突然交替着闪了起来。
红光和暖白光飞速转换，最后，那个灯泡在左侧是红光，右侧是白光的情况下定格了。王军正好坐在分界线的位置。
他的右边，仍旧是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柔弱少年，而左手，却掂着那把巨大无比的剪刀，眼睛也变成了墨瞳。
这才是最真实的王军。
“你觉得最可怕的是什么呢？”王军的左手腕轻轻转动着，那把生锈的铁剪刀泛着粗糙的光，“是鬼？是刀？是死亡？”
“都不是。”王军温柔的看着季蓝烟，“是愚昧。”
“我的出生，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王军那只没有瞳仁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儿，“我尚未成型的时候，我奶奶就在逼着我妈吃药了，起初只说是补药，可等我带着两副生殖系统出生的时候，我妈就全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补药，那是雄性激素，一种可以违背基因，让我强行分化成男生的东西。”
“很难说清那种感觉。我从头至尾都不觉得我是个男生，我喜欢漂亮裙子，我喜欢布娃娃，但是从小，这些都是不能碰的。”王军伸了伸手，把王招娣招了回来，他珍而重之的抱着小姑娘，轻轻地摸着她的花裙子，“我奶奶不知道什么叫基因，她只知道，我是个‘有根’的人，我能传宗接代，所以家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
王军抬头，看着季蓝烟，问：“她爱我吗？”
季蓝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军自问自答：“她不爱我，她爱的只是我的性别。我的男性生殖系统发育的并不完善，所以没办法给家里留后了。她又一次开始给我下药。”
“你能懂那种感觉吗？”王军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每天，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的每一顿饭，都是自己亲手煮的，只要是脱离我视线的食物，我一概不入口。最可怕的是，整个村的人都觉得，我奶奶做这些合情合理。”
“我偷偷攒钱，去找蝉蜕，去抓蝎子，差点死在山里。终于，我攒够钱了，我可以自己偷偷去做手术，结束掉这一切了。”王军抽风一般的笑着，笑到开始剧烈的咳嗽，“然后，我被强行送到了这儿。他们遵照我奶奶的意思，拿掉了我的另一套器官。”
王军指了指地上被摔得稀碎的那个标本罐：“喏，那个你摔在我脸上的子宫，它本来可以不在那个罐子里的，只差一点，它就不用呆在罐子里的。”
季蓝烟回头，看着那个摆满了密密麻麻标本罐的墙，和那些罐子里各式各样的器官，不寒而栗。
那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器官，稍微正常一点的，是畸形的手指，和发育不完全的息肉，但是更多的，是各种各样在父母眼中，‘不应该出现’的器官。
“没有人希望我作为女孩活着，可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啊。”王军凑的很近，他盯着季蓝烟一字一句的说，“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季蓝烟没有退，他直视着王军，声音不卑不亢：“有的，有人希望你作为女孩活着。”
说完，季蓝烟拿出了那个小像。
“这是在那尊神像里发现的，性别刻的很仔细，年龄跟你也对得上。”季蓝烟把小像递出去，“应该是你妈妈偷偷塞进去的。我猜她的意思，是希望那尊邪神在承香火的时候，这个小像也能分得一杯羹，所以能让你好过些。”
“我收到的语音资料上，这个村覆灭的原因，是因为李淑芬纵火烧了整个村子。”贺池轻轻的说，“她自杀之前，确实想帮您彻底毁了这一切。”
王军呆了。
天花板上，那个原本对半开的灯又开始乱闪，暖白光用摧枯拉朽之势，把红光逼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不会的，怎么会是她。”王军一脸的不可置信，“招娣当时出嫁的时候，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就是因为她太过无能，才导致了王招娣的悲剧！是我！是变成鬼的我，挨个骚扰那些提亲的人，那些人才放弃了这门婚事！跟她无关！”
“哥……”王招娣轻轻拽了拽王军的袖子，“当时，妈给我买了车票，让我跑的。但是我迷路了，摔死在山里了，不怪妈。”
王军愣了一下，然后神经质一般啃着自己的指甲，一言不发。
“妈当时精神很不对，哥你可能不知道，我摔死没多久，妈就生了，第三胎还是个女孩。奶奶不想让三妹活，又怕她去阎王那告状，所以老三一出生就被缝了嘴扔到井里了。”王招娣说这些的时候，浑身都在抖，“后来……后来奶奶还逼着妈喝井里的水，说是……”
“说是老三恨她，所以井里的水都是老三这个女娃的怨气。只要喝了，下胎保准是个男娃。”
“妈就彻底疯了。”王招娣便说边抹眼泪，泪水把袖子全打湿了，“可她就算是疯成这样，还是供着那个藏着小像的神。最后，妈一把火烧了这个村，自己带着那个没成型的老四，跳井自杀了。妈从头到尾，都希望咱们几个好好的。”
王军的左手，握着那把生锈的剪刀，抽搐着转了几下，最后，还是脱力的把剪子扔了出去。
他瘦小的背影缩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有很多人关心您，”贺池站在季蓝烟身后，出言提醒，“火，是您妈妈放的；裙子，是您的妹妹偷偷给您买来穿的，有很多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过您。”
“哥，”王招娣抱着王军的腰，满脸泪痕，“咱走吧好不好？咱俩一起。”
王军慢慢的伸出右手，摸了摸王招娣的头发。
许久之后，一滴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那滴泪水砸到了王招娣的脸上，王军点头，慢慢的说了一句：“好。”
季蓝烟抬头，盯紧了那个忽闪忽闪的吸顶灯，可是现在，就算是白光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仍旧是有一点红光，龟缩在最边缘的地方，阴魂不散。
“不应该啊……”季蓝烟盯着那点红光，想不明白，“按理说，执念应该已经消失了，可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去投胎？”
王军望了望那点灯光，也不太能想明白。
他歪了歪头：“是不是……需要我把村里那些鬼再屠一遍泄泄愤？说实话，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了。我原来，只想要个道歉，后来，只想屠净这一切，可现在……我就只想走，可是，是什么东西不愿意放我走呢？”
王招娣不想看到王军那样，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哥一直都是温柔沉静的，她不想看到王军再一次变成那种疯狂的样子。
所以，她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小声地喊了声：“哥……”
季蓝烟盯着最后那点负隅顽抗的红光，想到了什么，说：“招娣，他不是你哥，叫姐。”
王招娣懵懵懂懂的照做了，她凑到王军跟前，小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就在那一瞬间，红光如潮水般退去，王军的衣服彻底变成了那间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就仿佛，这件病号服是他最想要的归宿。
整个纠正中心，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般，墙皮飞速脱落，一切都在飞速垮塌。溃散的色彩逸散在空气中，就像是一个庞大恢弘的仪式。
贺池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以往在这个时候，贺池能看见的，是自己身后堆积的尸块，和蛹绝望的挣扎。
“她从头到尾想要的都不是死亡和杀戮……”贺池看着在自己身周飞快坍缩着的场景，伸出手去，茫然的想要触碰一下，“她想要的，根植在这个蛹里最深的执念，竟然只是一声‘姐姐’……”
季蓝烟回头，他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无数的小孩子们。
那些金属制成的笼子，也跟着围墙和医院一起，消失在了周围，那些孩子们最真实的面容终于显露了出来——他们所有人都在笑，但是却笑的各不一样。
季蓝烟读懂了，那是解脱和开心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所有的真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