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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忘川河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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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听说了吗?冥帝杀了白无常大人!尸体都给丢到忘川河里了!”
“不是不是!你们别听他说!白无常大人的心被挖出来,给丢到忘川河,尸体埋在奈何桥边上!”
“那还不是因为白无常蓄意谋杀冥帝么!”
“真、真的吗?!亏我还一直支持白无常大人做冥帝呢,看不出来啊,多好一小伙,就被权力昏了头。”
……
好事不出门,八卦满天飞便是如今这个理。
自从新帝继位后,酆都的热闹一浪接一浪。坊间的小道消息每日都更新个八百遍不带重样的。
舆论主角之一,宋九柯抬眼望了望高位上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的人,兴致缺缺。
另一个舆论的主角,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冥帝没有解除他的禁足,美名其曰白无常日夜操劳,让他好生休息。
温琰倒是乐见其成,每日抚琴吟诗作画,就差大醉一场——若不是被鬼医日日盯着的话,小日子过得风花雪月,精神劲比前一段时间好的不要太多。
那夜的光景虚幻得有些不真实,高位上的男子秀眉微蹙,开口询问着出列的元老什么,与被褥里的冻死鬼模样判若两人。
“怪物。”
宋九柯心里评价道,荒诞感油然而生。
得知温琰清醒后,宋九柯又潜进去探望他。
床上的人穿着单衣,面色较平常苍白一些,说话仍旧不疾不徐,只是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隐现绷带,才知他曾经历什么。
一番寒暄过后,温琰主动提起了让他差点丧命的那日:
“灼化之水穿肠,腑脏成灰。”
能经历如此事故还能安然无恙的万鬼之主,不是鬼,不是神。
更不是人。
不在三界范围内。
换句话说,三界也不应有他的容身之处。
宋九柯阖上眼睛假寐,耳边的聒噪飞速逃离出殿,无边黑暗助他更好地集中注意力。
不得不说,如果宋遇飏是为了杀鸡儆猴,树立君威的话,这一步着实走的是险棋。
现在外面流言四散,“白无常为上位蓄意谋害新帝”的说法占了一半,但拥护温琰为帝的鬼众也有所增长。
既然宋遇飏想让温琰对自己再无威胁,为什么不借此机会直接定温琰谋杀帝君之罪,反倒是以一个“以下犯上”一笔带过?
除非……
宋遇飏十分清楚,下毒的另有其人。温琰是他推出来保护幕后黑手的一枚棋子!
但是……
一声尖锐斩断宋九柯再往下深究的触手。
“报!!!报!!”
吊死鬼鬼差踉踉跄跄冲进来,步子太大不慎踩到了自己颈上栓着的长绳,一进来就给在场各位献上男儿膝下的黄金万两。
“何事?”宋遇飏折好册子,放在一旁。
“陛下,忘川河……有、有鬼!”天见犹怜,吊死鬼在说急事时结巴会有所好转。
“我们就是鬼。”宋九柯睁开了眼睛,友善提醒。
“不、不是,那那是……”吊死鬼不结巴但是此刻找不到词形容,好在一阵疾风拯救了他。
高位上空空如也。
宋九柯面色一沉,追了出去。
“怪物啊!!”吊死鬼颤着声音补充道。
空荡荡的大殿,发抖的声音绕着横梁,吐着信子。
.
“!”
“啊!!!”
阴魂在前后都断了的奈何桥上死死撑大了眼睛,嘴巴张裂,但是却忘了发出应有的声音,也忘了挪动脚步。
事实上,他们也动不到哪去。
忘川河乍眼看上去平静无波,浑浊的血色下孤魂野鬼妖邪虫兽遍布,都仰着颈等着食物自己跳入嘴巴。
桥两头的阴魂作鸟兽散之余还不忘帮死鬼们发出破音的尖叫。
忘川河上,三十余尺高的怪物伫立着。
巨头上嵌着一张俏丽的女人脸,眼睛紧闭着,触须尖端水珠嗒嗒往下滴,脖颈以下被鳞片裹着。长得可触到水面的手搅乱平静的水面,后部拖着虚空的蛇尾。
追着宋遇飏出来的长老们眼眶都快睁裂了。
这竟是……忘川河妖!
它它它不是被贺峰收服了吗?!怎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
容不得他们细想,一声怪吼从忘川河妖口中发出,像是哑了的猛禽挣破喉咙发出濒死前的悲鸣!
宋九柯啧了一声,抽出索命,银光与忘川河妖身上的鳞片光泽不相上下。
怪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长得骇人的双手抓起奈何桥上的十余名阴魂,轻轻一捏,手一松,残体和不幸的头颅一并成为水下虫兽的腹中食物。
那是对地府不加掩饰的蔑视和讥讽!
“艹!”
话音未落银光朝着那张俏丽的脸庞狠狠一甩!
两彤鼻血从忘川河妖的鼻孔潺潺流出。
忘川河妖震怒,虚空的蛇尾不停拍打水面,激起大浪。水瀑当头而下,冲得两岸带领疏散的鬼帝和阴兵变成了落汤鸡。
索命粗长,看上去极重,但却是宋九柯的左膀右臂。
几道粗红痕在女人的脸上冒着丝丝热气。忘川河妖不用眼睛看却能感知外界,它朝那银光闪现的方向送出头大吼!
夹着恶臭的腥风冲得宋九柯手肘挡着脸往后退了几步,忘川河妖趁机抓住了那条鞭了它几道的银光!
宋九柯反应极快,立马站了个弓步,稳住下盘,分出另一条索命缠住其脖颈,勾魂锁一圈圈缠在紧绷着力量的手臂,身后的鬼帝和阴兵们见状也来帮忙,咬牙一步步往后拉。
忘川河妖长的是一双女人的手,手臂细长,宋九柯手中的索命真的被拉动了,顷刻间成了一条拉紧了的直线!
千钧一发,一道身影站立在两方相互拉扯的直线上。一触即发的态势让来人的衣袂躁动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三方鬼帝咬牙齐声喊道。
“无妨。”
“仗着几个招式就赶趟着为冥界献身么!”宋九柯忍不住在心里骂爹。
如果此时宋遇飏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让自己在冥界站得住脚,那……
“老子也太他娘的佩服。”宋九柯在心里恶狠狠地补充完整。
“想要名正言顺当上万鬼之主,就快些!”
“快些丧命吧!”
宋遇飏低头,一曲悠扬小调在忘川上飘荡。
宋九柯怔住了。
鲜活的记忆比小调活泼。
“你吹的什么?”
“你管我?老子又不是吹给你听的。”
“难听。”
“哟,你这混小子还挑呢,不乐意听撒泡尿洗洗耳朵去。”
“……”
那个人,经常捡片叶子,对着忘川河,吹这首不成曲的小调。
几年如一日。
忘川河妖一开始狂躁不安,嘶哑的声音混乱地尖叫着。勾魂锁铛铛作响,扰不乱吹奏人的节奏。
吹奏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糟老头子了。
不再是那个生死不明杳无音讯的糟老头子。
结束吧。一片混乱。
宋九柯失神片刻。
“阿忆,从此往后,我们不再有死别。”
那名男子曾那样对她说。
忘川河妖不再尖叫,开始哀哀戚戚哭了起来。两行清泪从闭着的眼眸中滑过脸庞。热烈的,悲伤的,无力的全都埋葬在粗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
滴答,滴答——
万鬼围观这一奇况——无所生无所长的冥界下了第一场雨,雨珠和这里的天空一样像蒙了一层灰。
断了的奈何桥接受着雨水的洗礼,静默守在忘了翻涌的忘川河上,无风自摇的曼陀罗兀自低头垂泪。
宋遇飏放下树叶,负手而立。他讲了一句话,可惜两岸的都听不清。
“!”
一支飞箭“嗖”地刺穿雨珠,射穿虚假的平静,直插进忘川河妖的蛇尾。
宋遇飏立马循着箭的方向望去,大吼道:“不准放箭!”
忘川河妖吃痛,顿时清醒,一把甩开索命,落荒而逃,仰天尖厉嘶吼冲向天际。
.
“为何放箭?”
宋遇飏背对着座下跪着瑟瑟发抖的鬼差,冷声质问。
“谁准你放的箭?!”
议事殿内的温度比平常更冷了。御座上的青面獠牙直勾勾盯着跪下的鬼差。
鬼差缩了缩头,瓮声瓮气解释:“属下见当时情况紧急,以为陛下……可能会遭遇危险!”
宋遇飏没出声。
鬼差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扯着脖子声情并茂道:“属下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全啊!属下斗胆问一句,难道属下错了么?!”
“报!陛下,冥界境内并未发现忘川河妖踪迹。与此同时,”鬼差甲抬眼看着高位上的背影,“人地之界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
“看来是逃向人间了。”
“忘川河妖本就是妖,就算失手杀死也不为过吧……”
“贺帝不是降服它了么,怎么它又活过来了,还一直在忘川河里!”
“陛下何至于发如此大火?”
旁边的罗酆鬼帝看不过眼了,出列当和事佬劝道:“陛下,这名鬼差……也是见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才……年轻人嘛,难免焦躁了点,没想那么多,不知陛下……的打算。”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声一片。
宋九柯眉梢一挑。
这番话省略模糊得恰到好处,关键地方引人遐想。若是冥帝要罚,其一会让地府忠心耿耿的鬼差寒心,其二,便是承认了有放生忘川河妖的私心;若是不罚,冥帝这一通火就是在无理取闹,有损君威。
宋遇飏这才转过头来,目光似要刺破鬼帝遮盖了全脸的黑色面具,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吐得清晰:
“那此子,便交由罗酆鬼帝处置。”
“诺。”罗酆鬼帝拱手应下。
“……”
宋九柯无暇理会无形的硝烟,他心底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得满当,连鬼帝什么时候退出去的都不知道。
宋遇飏为何得知那首小调?他跟贺峰是什么关系?
忘川河妖的反应也很奇怪。
为什么这首小调会影响到忘川河妖?
从前贺峰在忘川河边吹的时候,忘川从未曾出事。
他忆起宋遇飏听到吊死鬼来报时,那个反应好似宋遇飏早就清楚——忘川河里有河妖,而且他不愿意伤害她。
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忘川河妖是贺峰降服的,如果贺峰当时没有完全将它杀死而是将它封印在河底,那又是谁将它的封印解开了?
宋遇飏的身上挂着一个个谜团。他本身也是一个谜。
而自己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步步推向台子中心,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成了某个人戏台上不可缺少的一角了。
宋九柯的视线投向几个时辰前的救世主如今正在座上闭目养神的冥帝,这才反应过来殿内早就只剩他和宋遇飏了。
“那么你呢,是戏班子的一员,还是与我演着对手戏的戏子?”
他在心里发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给你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