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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箫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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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持久的安静……
就在庄生等得眼皮都快合上,天际即将破晓的时候,房间另一头的人总算下定决心,声音柔缓带着无尽地怀念:“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那就讲重点。”好不容易跑上来的瞌睡被赶跑,庄生气道。
庄生有极重的起床气,快要睡着又被吵醒,这简直是对他起床气的挑衅!
他是非常想知道关于巫族的事没错,但他现在更想睡觉啊啊啊!
不困的时候不说,现在困了倒是肯说了?
瞧重桓之前对巫族之事缄默的样子,就算想开了要全盘托出了,不也得找村口算命瞎子算出个良辰吉日沐浴焚香后,再郑重揭开这个神秘氏族的历史吗?
怎么跟大学宿舍夜谈会似得就开口了?
也太随便了吧!
庄生在这边气得在心里疯狂吐槽,重桓那边却是已然讲起了这段被历史洪流淹没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南边……”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着两斤鳎蚂……”庄生打断道,“重点!讲重点!别学人家童话,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国里面住着幸福的公主巴拉巴拉铺垫这么长!我真的好困!”
重桓也不生气,黑暗中,他摘下耳朵上的鹰羽,慎之又慎捧在掌心,仿若又看见那个和煦如暖阳的少年。
“我们巫族可不是传闻中那般以巫术下蛊害人的部族!”少年坐在清澈湖边,风吹动脚踝的铃铛叮咚作响,引来鲤鱼腾跃,赤狐白鹿,苍鹰翱翔,他是自然的宠儿,他唇角带笑,眼眸之中是对苍生万物的怜悯,“我族承天授命,感知凡尘悲喜,可为世间带去福泽祥瑞。”
“大成巫族,信奉玄女,能够感知凡尘悲喜,可为世间带去福泽祥瑞。”重桓闭上双眼,天地黯淡,雷云密布,生灵哀啼,鲜血将湖水染成猩红,“大成皇帝惶恐巫族神力,派大军将其剿灭,一个不留。”
男女老少的求饶声惨叫声又一次出现在重桓耳旁。
“没想到第一次穿红衣竟不是喜服,你瞧,好看吗?”
重桓猛然睁开眼,浑身冷汗,手中的鹰羽被牢牢捏紧。
床沿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与那个将血衣穿成喜服的人重叠。
“你没事吧?”借着月光,庄生见重桓睁开双眼正茫然地看着他,“你刚突然‘箫梦、箫梦’叫起来,跟魔障似得,吓我一跳。”
“……没事。”重桓冷漠道。
“没事就好。”庄生也冷漠站起身,打了个哈气,“对了,成朝历史我也算通读过,可是我不记得成朝有哪位皇帝会残暴到灭人全族啊?”
重桓眼神空洞,自嘲般笑道:“不是所有历史都会被记录下来。”
“那到底是哪个皇帝?”
“成武帝。”
杀意凛冽。
“咚——”
困意滔滔。
终于得到答案的庄生丝毫不顾及重桓自揭伤疤后的情绪翻涌,刚挪到自己床边就一头栽了下去,没几秒,沉沉的呼声便传了出来。
“……”
说好的午夜谈心呢!
重桓弱小可怜又无助地侧身面朝墙,额头贴着那片鹰羽,回忆的窗口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
挑起话题的人呼呼大睡,被骗上当的老人家只能独自失眠。
人心不古啊!重桓叹息。
……
一夜无梦。
庄生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内不见重桓身影,圆桌上摆放着仍冒热气的清粥和几碟小菜。
慢腾腾伸了个懒腰,庄生顶着一头鸟窝来到桌前。白瓷碗下压着一张纸,上面的字秀逸遒劲,极具风骨。
“大师啊!”庄生一见这字,瞬间清醒,连忙小心翼翼从碗下抽出那张纸,准备细细品味。
哪知看清字写了什么的刹那,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洗漱用品买好,在浴室。记得刷牙洗脸,再吃早饭。无规定上班时间,可慢慢来。——重桓留。】
“……”庄生愤愤来到卫生间洗漱,叼着牙刷,站在门口远远眺望桌上的纸条,“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字写这些话啊!”
搭配米粥的小菜都非常符合他的胃口,饿了一晚的肚子迫不及待想要进食。
庄生狼吞虎咽喝完粥,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抹了抹嘴。
填饱肚子,大脑终于再度开始运作。他手里拿着重桓留下的纸条竖在眼前,另一只手撑着脑袋,陷入人生的沉思。
沉思着,沉思着……脑海里便跑出了两个小人。
“这地方显然不对劲,快逃!”一个小人劝道。
“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啊!”另一个小人反驳道。
“命要紧还是工作要紧?”
“一晚过去了,庄生不是还活蹦乱跳的?看起来,比来这之前还胖了些。”
“那个叫重桓的人实在是有太多秘密了!危险啊!”
“这么大一个世人皆不知的历史谜题就放在眼前!你是想要平淡地当个白领社畜,还是要去探究清楚昨晚重桓所说的话?”
昨晚的话?
庄生的太阳穴一阵胀痛,昨晚困到大脑宕机时的画面渐渐浮现。
巫族、成武帝、无法被记录的历史……还有重桓一直喊着的“箫梦”。
“箫梦……箫梦……”庄生喃喃低语,每念这个名字一次,他便感觉自己心脏被割了一刀,沉重到喘不过气。
“重桓他第一眼见到我时也说了这个名字……”
“他到底是谁?”
“该死!就不该昨晚只顾着睡觉,不把故事听完整!”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知道部分线索,却不知道事情全貌的感觉。
他身处于迷雾之中,思绪混乱,找不到出路。
直到从远方传来空灵的低吟:“留在这里吧……”
悠扬圣洁的铃铛声渐行渐近,云雾缭绕中一抹红衣出现站在不远处。
庄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那人走去。
然而即使已经到了那人的身前,庄生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如苍穹包容万物的温暖气息。
他向庄生伸出手,庄生能够感觉到他在微笑。
庄生也伸出手,与之轻轻贴上。
在两人双手触碰到的一霎,一股暖流自红衣少年的掌心传向庄生,不带任何攻击性,仿佛暖阳之下冰雪融化般柔和。
“是你的命运引导你来到这里,赎罪。”他说。
说罢,暖流戛然而止,红衣少年重新隐入迷雾。
残留的暖流经过庄生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心尖一点。
“你是谁?”庄生对着已行远的少年喊道。
那人施施然回过身。
“你识我。”
他挥袖拨开迷雾,这时,他的面容清晰刻入庄生的双眼。
那是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一张庄生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