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年代》月故

3、3

　　入了夜，天气才安静下来，燥热也逐渐地褪去了，只能依稀地听见楼下偶尔路过的小孩儿的嬉闹声。
　　大概是白天太累了，赵晓茹早早地就睡着了，明天陈蕾也有一个面试，林汀便约小声地同清子商量着，下午趁着家里热可以去网吧继续投简历，还能吹免费的空调。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外咚咚咚急促地砸门声，清子和林汀吓了一跳，赵晓茹也被吵醒了。
　　“谁啊。”陈蕾也小声问了一句，林汀就睡在地上，顺手开了灯，赵晓茹眯着眼睛说道：“我正梦见吃大鸡腿呢，一口都没来得及咬，真是的。”
　　赵晓茹说话这功夫，砸门声停了下来，不过也就安静了那么几秒钟，接着声音就更大了。
　　“我去看看。”林汀说道。
　　“别去，万一是小偷呢。”清子。
　　“你见过小偷半夜砸门的啊，再说了，这是北京啊，治安会这么差吗？我不出去，就在门口看看”
　　林汀说着就推门出去了，这时候，她看见李楠佑也揉着眼睛出了门，肯定也是被吵醒了。
　　“谁啊？”李楠佑问道。
　　“你算一算。”林汀打趣地说道。
　　“谁啊？”李楠佑没接林汀的话茬，对着门外大声喊了一句。
　　“你是谁啊。”门外也喊了起来。
　　今天的新鲜事儿可真够多的，来了一个算命大师不说，半夜砸门还问我们是谁，林汀心里想着，说道：“你半夜砸我家的门，还问我是谁？我没听错吧？”
　　“你家的门？，这是我家！”
　　这时候，陈蕾，清子，赵晓茹也都出来了，两个人谁都没见过半夜砸门的，尤其是清子，倒是有些害怕了。她拿出电话想打给在北京读研的男朋友，被赵晓茹阻止了：“等你男朋友从海淀赶过来，警察把我们的尸体都收走了。”
　　“他说他是房东，你看看，是这个人吗？”林汀把门镜打开，让赵晓茹过来看，他们当中也只有赵晓茹见过房东了。
　　赵晓茹心里还在为刚才没有吃到嘴里的大鸡腿惋惜呢，她和林汀差不多高，要稍微弯一下腰才能让自己的眼睛和门镜对准。
　　“不是他啊，你不是李哥。”虽然赵晓茹的半个思维还留在周公的鸡腿那儿，但也能看出了眼前的男人和房东李哥不是同一个人。
　　房东李哥是个小年轻，看起来也就和她们差不多大，而眼前的这个自称是房东的男人至少有四十岁了，如果仔细看一看他那脸上的皱纹和已经泛白的胡须，把年纪算成五十也不为过。
　　“什么李哥，小李是租了我的房子，但是他说前几天就搬走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门外的男人说道，他越说越着急，一着急就又砸起门来。
　　“他是房东？那小李是谁？”陈蕾说道。
　　“快开门，不然我报警了。”门外的男人吼道：“什么东西，赖在我家不走，我告你们非法入侵！”
　　这时候，大家都慌了神儿，李楠佑也是刚来北京，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朝前走了两步，毕竟这里面就他一个男人，当然了，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躲在房间里睡觉的大叔不算。
　　李楠佑打算去开门了，手都伸到了门锁上，结果被林汀拦了回来。
　　林汀从小跟着爸爸去各种老板家里讨工程款讨出经验了，人们说的话总是奔着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去的。
　　“你说是房东你就是吗？”林汀说道：“你报警吧，你不报警，我们也要报警了。”
　　“好啊你，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门外的声音更加气急败坏，那音量似乎要盖过他们五个去了。
　　清子原本远远地躲在林汀后面，此时没了砸门声，也好奇起来，她走到门镜旁边，朝着门外看了看，说道：“糟了，小茹他真打电话报警了。我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我们是签了合同才住进来的，又没干坏事。”赵晓茹说道
　　“就是，就是。”陈蕾说道。
　　北京的警察效率就是高，也就过了十几分钟就赶来了，林汀倒是十分谨慎，看见警察掏出了证件，才开了门。
　　一共来了两个警察，个子一高一矮，看起来倒是很有喜剧效果，要是能拍出动画片，估摸着应该叫高个子上司和矮个子下属之类的。
　　高个子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人，说道：“安全意识倒是挺高”说完又回过头来，看着刚才在门外砸门的男人说道：“怎么回事儿啊？你是房东。”
　　男人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房产证，递给了警察，说道：“我叫焦卫东，这是我家。”林汀凑到警察跟前去看着那个大大的房本，这和她们家的房产证好像长得不一样似的。
　　“警察叔叔，你别相信他，谁知道他这个是真的假的。”林汀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了，毕竟这两个警察无论谁从年纪上看，都最多能叫她妹妹，根本没达到可以叫她大侄女的标准。
　　“房间里的人都出来，跟我到警局去一趟。”高个子警察说道。
　　几个人跟着警车到了警察局，躲在隔壁睡觉的大叔也没躲过去，披着一件绿色的厚外套不情愿地跟着一起去了。
　　除了林汀之外，几个女孩儿都是第一次进警察局，显得格外拘谨，搞得两个年轻的警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呀别紧张，找你们过来就是了解了解情况的。”说完又对那个叫焦卫东的房东说道：“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这么着急，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警察并没有说错，这个叫焦卫东的确实是个暴脾气，这一路上都在听他抱怨，说自己的家被人非法进入了，一定得讨个说法，让人坐牢什么的。这一路就跟坏掉的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地唠叨着。
　　“我们跟房东签了合同的，签了三个月呢，房租都交了。”赵晓茹说道，一边从包里拿出了合同递给了高个子警察。
　　“对呀对呀，他肯定是假的，冒充的”清子说道。
　　“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满嘴胡话，我五年前就住这儿了！”焦卫东狠狠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吵了。”
　　高个子警察从赵晓茹手里接过合同，倒是没有仔细看合同的内容，而是直接把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来看签字的名字，并不是焦卫东。
　　“你们这个合同是无效的。”警察说道。
　　这本来是骗子的老套路了，但还是总有人上当，大多都是像赵晓茹，李楠佑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总是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在北京扎下根，却总是得先跌个跟头。
　　租给他们房子的并不是房东本人，而是二房东，二房东会从房东的手里把房子租下来，然后再转租出去，从里面赚些差价，有时候也会骗点小钱，就好比这次吧，二房东李哥从焦卫东手里租了房子，本来一个礼拜前就到期了，但是，他却把房子租给了赵晓茹她们三个月。
　　当然，这对于房东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让一群人白住几天罢了，可是对于赵晓茹，林汀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她们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住了不到一个月就给赶了出来。
　　“我找他问清楚！”赵晓茹掏出手机来从通讯录里找李哥的电话。
　　“这时候人早跑了，还能接你电话。”林汀说道。
　　“这合同上不是有他的身份证吗？把他抓起来。”清子说道。
　　“你们可以去法院起诉他。”警察说道。
　　“那怎么办啊，我们都把钱给他了。我们也没有住的地方了。”清子说着有些着急，眼泪就要流下来的。清子本来长得就小巧清秀，眼睛里面噙着眼泪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了，刚才气哄哄的房东都忍不住递过纸巾来。
　　“这样吧，看我的面子，给他们两天时间，让她们找到房子再搬走，你也体谅一下，刚来北京都不容易。”高个子警察说道。
　　“既然警察叔叔都这么说了，那你们明天去找房子，后天搬走。”房东说道：“我还要找保洁收拾一下卖房子呢。”
　　听到叔叔这两个字儿，高个子警察都优点不自在了，让女大学生叫叔叔就算了，可是眼前这都能当自己爹的人了。
　　还不都是那首儿歌给害的。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赵晓茹十分自责，要不是自己当时太大意了，也不至于让大家的钱都打了水漂，600块钱一个月，再加上押金，一共可是2400块钱啊 ，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赵晓茹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大学的时候便是，总是喜欢把什么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出了事儿自己就第一个觉得内疚。这大概和她的家庭关系有关吧，她在家里就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都说现在重男轻女，女孩儿在家里容易受委屈，可赵晓茹却偏偏活出了大哥的感觉，她弟弟从穿着开裆裤开始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听她指挥，遇到了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而不是爸爸妈妈。
　　林汀给妈妈发了短信，找妈妈借3000块钱应急，林汀小时候爸爸虽然干着工程的活儿没少赚钱，却在林汀上初中的时候，因为一个烂尾楼赔光了所有的积蓄。后来爸爸从工程行业抽身出来，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店面，虽然也有着不错的收入，但是林汀家人都没有存钱的习惯，基本也只能维持着收支平衡。朝家里伸手要钱，林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知道，陈蕾和赵晓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们大学的时候就要打工赚生活费，而清子多半也得向她还在读研究生的男朋友求助。
　　夜晚虽然格外地漫长，好在慢慢之夜并不无边，总有一刻黎明是要到来的。
　　赵晓茹今天还要上班，她是最先起床的。赵晓茹很爱睡觉，每天起床都得定三个闹钟，第一个闹钟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她现在几点了，第二个闹钟才是真正地叫她起床，如果第三个闹钟响了起来，她就得跟上战场似的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出门了。
　　在宿舍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林汀总是早早地就醒了，她抱着电脑坐在窗台上整理着自己大学写的一些剧本，以备今天下午投简历用，看见赵晓茹迷迷糊糊地起来了，林汀赶紧把自己借到钱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让她少点内疚。
　　的确，每一次，赵晓茹都是冲在前面的那个人，善后的人往往是林汀。
　　赵晓茹走了之后，林汀就一直坐在窗台边上整理着自己大学的文字，没多久，太阳就串上了天空，仿佛是在林汀她们住的小屋地下塞了一把柴火一样，连空气都变得闷热恼人。
　　不吃早餐这个坏习惯从大学开始就已经养成了，大学那会儿，一般是八点钟上课，基本上大家都是卡着点儿起来，难得有一个人起早了，便要带其他五个人的早餐，真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自然是没人愿意去，也就没人愿意起早了。
　　陈蕾倒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她通常都是宿舍里醒得最早的一个，但是睡醒和起床又是不一样的，她可以一个人在床上躺上一天，看看那些瓶瓶罐罐，再看看手机，看看小说，就像今天一样，她其实醒得比赵晓茹还早，只是一直躲在床上看手机罢了。
　　大概快十点钟，清子才睡醒，三个人都不愿意麻烦，就啃了两口昨天剩下的凉馒头，大多数认从小就被告诉说，吃早餐有多么多么重要，然而这么重要的事儿，又总是会被人忽视，这是为什么呢？当然了，这是因为总是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她们呢。
　　上学的时候，要五点多起来跑操，到了大学，又想要睡懒觉，而今天呢，她们必须得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的地方，不然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了。在她们眼中，这每一件事都比吃早餐重要得多。
　　北京城很大，有多大呢，清子家的村子也就和天安门广场加上故宫博物院那么大，是北京的万分之一。从石景山骑车到通州要七八个小时，赵晓茹上班的路程是来回四个小时，刚来北京的时候，清子就问林汀：
　　“林汀，你看，北京有数不清的高楼，数不清的高楼里面又有数不清的房子，我们从车站过来居然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得有多大啊。”
　　陈蕾看着那些房子出神，随口说道：“我就不相信这么多的房子里没有我们的家。”
　　也只是来了十几天而已，几个女孩儿就认识到了在太阳底下显得有点冰冷无趣的事实：无论北京多么大，多么繁华，似乎和她们都没什么关系。
　　当然了，她们也没有灰心到如此地步，就算有，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们更加相信，万事开头难。也没有人说，除了开头，中间，结尾，可能会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