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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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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大典是关系到来年大昭国内是否风调雨顺,国泰安康的。乃是大昭除了新皇继任之外一等一的大事。更何况今年格外不一样,国师裴长亭畏罪潜逃,看起来年轻貌美的少国师一下子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有不少人私下里怀疑梅止能不能顺利主持大典。
对于这些诡谲云涌的留言,必须独自沐浴吃斋三天的梅止并不知情,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关心。
昆仑行宫里有一处专给历任国师居住的宫殿,从装潢和吃穿用度上来看竟是不比皇帝的差。此时,宫殿内偌大的水池上水雾弥漫,有一个眉心一竖红痕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瞳孔中闪现出一丝红来,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妖冶的美感来。但只是一瞬,那抹红色就消失不见了,他又恢复了以前那谪仙的模样。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脸上不再带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拒人千里的疏离。
梅止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漂浮在水面上,随着他的起身都服帖的贴在他光洁的背上,勾勒出肌肉匀称的身材来。
水珠顺着他身体的曲线自然地滑落,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啪嗒”,梅止微微地勾了勾手指,地上放置的干净的衣裳就自动套在了他身上。
“出来吧。”他突然出声道,却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系着腰带。
四周一片寂静,空旷的大殿中只听得见他的回声。
须臾,从柱子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头上戴着同色的兜帽,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的大部分,叫人只能看清他的嘴唇到下巴那一块。
黑衣人浅浅地笑了一声,“小梅子,别来无恙啊。”
“借你吉言,我很好。”直到这时梅止才抬头正眼看着他,又从他的薄唇里吐出了三个字,“裴长亭。”
黑衣人笑了几声,像是默认,他也并不好奇梅止为什么不惊讶自己会在这里,也并不担心对方会叫人来抓他。
他抱着胸,玩味的看着一脸寒霜的梅止,“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不担心祭天大典了。”
梅止冷漠的从他身边走过去,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没有得到回应,黑衣人反而更加高兴,像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一样,在他身后说:“以往祭天时都要以蚩尤血为引来取山河灵气,以佑社稷安康。但是你没有蚩尤血,就只能取第二种方法,冤魂魂魄。”
梅止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通常这种方法需要的冤魂数量很大,而且有的山脉还是要蚩尤血。这种方法,我们心怀天下的少国师大人肯定是不会用的。所以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黑衣人藏在帽檐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嘴角向上一勾,“这里,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所以祭天大典也就不成立,不成立的话,你又还需要担心什么呢?为师说的对吗,小梅子?”
梅止沉默了一会,却没有停下脚步,“你想干什么?”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他的精神世界。”黑衣人眯了眼睛,“我的要求很简单,等他精神世界崩塌的时候,把我也带走。”
见梅止不为所动,黑衣人丝毫不见慌张,“你要救他,我想长生。你我合作,岂不是一举两得?”
空旷的宫殿内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
一个不急不缓,一个却是有点急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黑衣人以为对方会拒绝他的时候,梅止停下了脚步,他没转身也没转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又好像踏破虚空看到了亘古尘埃。
“好。”
“还有,我并不是心怀天下的人。”
话毕,又重新向前走去。
黑衣人站在原地,愣了一愣,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帽檐下的额头中间逐渐睁开一只竖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抹洁白的身影,眼睛流血了也不自知。
突然他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
“哈哈哈哈,你下了步昏招啊,小梅子……”
一转眼就到了祭天大典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三天里梅止沐浴吃斋,陆浅笙要安排安全布防的大小事宜,这几天也是忙的不见人影。周贤那个昏君也忙,忙着和明显不喜欢他的叶锦书培养感情。陆旻便天天和江尚泡在一起,将这片地逛了个遍。
在这三天里江尚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两人像从前一样,相互损来损去。但是陆旻突然有一种预感,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到不太好,这场祭天大典似乎并不会那么顺利。
大典在一个半开放式的山谷内举行,三面的山壁上被人为的修建成了可供人坐下光看的席位。不仅看的更加清晰,还可以阻挡风雪。陆旻作为镇北侯,又有一个立了大功的的姐姐,便恬不知耻的坐在周贤的右边。
还真有点以公谋私的意味在里面。
陆旻摸了摸鼻子,想到。
山谷内是个圆形的高台,表面还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花纹,高台正中央有一个祭祀台,梅止穿着只有在祭天的时候才会穿的白底红边的袍子,脸上带着一个獠牙面具,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他高举着祭祀权杖,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好像停了一下。
随后陆旻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一声。他想,距离这么远,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真是自作多情。
“皇天后土……昆仑神君在上……弟子梅止谨担国师之职……愿各路神明,佑我大昭长安……”
梅止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荡在山谷中。意外的是,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看他一袭白衣,站在高台之上,受万民敬仰,宛如神邸。
不对!
突然陆旻瞳孔猛地一缩,朝身旁的周贤大喊道:“危险!”
只见高台上的梅止离了祭祀台,像飞似的快速的朝这边冲来,手中闪着寒光,凑近了才看出那是一把匕首。而目标正是正中央的周贤。
图穷匕见!
那寒刃近在咫尺,陆旻上去阻拦已然来不及,眼看就要刺到他,变数就发生在一瞬间。
只见坐的离他更近的叶锦书往他身前一挡,一双冷清的眸子里满满的理智,他说:“陛下,你不能出事。”
“噗。”
这是匕首刺入身体时的声音。
“锦书!”
这是周贤撕心裂肺的喊声。
叶锦书无力的面朝周贤倒下,明明嘴角在不停的涌出血来,嘴上还在逞强,“臣,没没,事……”
陆旻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里一片混乱。
梅止刺杀周贤?
不对,事情不对。
陆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企图寻找那一抹红白相间的人影时,梅止却不见了,像凭空消失一样。
当他的目光扫到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在看着他,陆旻微眯着双眼,看着对方比自己稍微细长一点的桃花眼,皱起了眉。
是单风祺。
他笑了笑,嘴角右下方的一颗小痣给他增添了几分邪气。只见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白色的小纸人。
陆旻瞳孔一缩,那和之前假扮梅止的纸人一模一样!
他赶忙拨开人群往单风祺那边跑去,却被更多往这边跑来的人群给阻挡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单风祺朝他一笑,然后拿着纸人离开。
为什么那个纸人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单风祺知道纸人?
这次行刺和他有关?
他和纸人背后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陆旻沉下眼,逼迫自己把这些疑惑都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梅止。
行刺皇帝,这可是重罪。虽说国师府是皇帝管不着的地方,但是这天下终究是大昭的天下,它姓周。就和周贤自己说的一样,他再怎么混,也是这天下的王。和皇帝作对,就算是国师府,估计也在劫难逃。
陆旻看了眼周贤怀中的叶锦书,咬了咬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回头一看,是江尚,他笑道:“你忙你的去,这里交给我。放心,他的相好死不了。”
“行,好好干,御医首席。”陆旻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
“操,你这话我爱听。”
将这里交给江尚后,陆旻连忙跑去了梅止的住处。
大殿内很空,没有一个人,层层纱幔随着他的到来而小幅度的摇摆。
“梅止!”陆旻大声喊道,“你在哪?梅止!”
没有一个人回应。
心脏因为长时间奔跑而剧烈跳动着,陆旻身上的披风早因为热脱了下来,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回想起那天梅止受伤的情景。
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
陆旻双手撑着膝盖,汗水顺着他好看的下颚线滑下、滴落。余光里瞟到不远处地上有个白色的身影,他顾不上额上的汗渍,直径向那边跑去。
“梅止!”
正是穿着白底红边的祭祀长袍的梅止。
陆旻突然间就松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唤道:“梅止,醒醒。”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在他唤了这一声后,梅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旻?”他坐起身,揉了揉头,小声“嘶”了一声,然后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大典不是开始了吗,我怎么……”
“美人,”陆旻打断他,然后抬起头看着梅止那张人畜无害,极具有欺骗性的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梅止眨了下眼,甚是不解,“阿旻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陆旻看着他,许久,他说:“有人用上次那种纸人冒充你主持大典,然后公然行刺皇帝。”
梅止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沉思了一会,问:“那纸人可还在?”
“当时很混乱,我只看到有人把纸人拿走了,没看清楚脸。”陆旻说,一对黑色的眼珠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是裴长亭干的吗?”
梅止刚要张口,就被陆旻打断,“我想听实话,你说过你会告诉我一切。”
梅止一愣,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可我也同样说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相信他,你绝对会后悔的!绝对!
几乎是同时,陆旻脑中突然想起裴十里几乎是用吼的对他喊出的这句话。
他现在头很混乱,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梅止。
关于自己,也关于他。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迷茫。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对方的眼睛,梅止眼里有一汪湖水,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有些凌乱的身影。
“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梅止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