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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尖锐 ...

  •   朱凡虽然是和郝蓝佳那一队人马每天混事的,但毕竟也才十七岁,再嚣张跋扈,脸皮儿也并不多么厚,又或者多么善于伪装。

      所以她被郝蓝佳用用食指和大拇指狠狠拧了一下,推到裴淮面前,刚要回过头发火,却发现她现在离裴淮就剩半个手指的距离,这距离,好像……要接吻。

      朱凡的不耐烦的脸腾的就变成了红的,像只煮熟的虾。

      她昂首,看到裴淮皱着眉除此之外毫无表情,于是脸红又褪去了。裴淮的脸,在阳光近看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的绒毛,本该更柔和的,可是此时神色却比大理石还凉,还冷。

      “快表白呀!”郝蓝佳带头,笑嘻嘻地又推了一把,朱凡一踉跄,这回裴淮躲了一下。

      有了郝蓝佳带头,这些人像突然被给了胆量一样,呼喊着“表白,表白,加油朱凡”。
      这声音莫名让人焦躁。

      纪池州盯着朱凡和郝蓝佳,差点没把手里的生鸡甩她们一脸。
      不过纪池州捏紧了手指,想拔腿走,自己先回去。
      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他的想法疑似被裴淮看出来了。裴淮回头看他,扣住他的胳膊,往前同样跟着走,低声说:“说好的不许一个人走。”
      纪池州歪头去看裴淮,无声的提醒着:“这可是这么多人都在。”

      裴淮摇摇头,死也不放手,甚至后来反客为主,拽着纪池州手套上的球球就往前走。

      “裴淮,”朱凡步子迈了好几下,挡住了裴淮的去路,耳朵上的便宜耳夹一闪一闪,“我……”

      她说到一半又没音了,声音掉在雪堆里。
      “你他妈快说啊!”郝蓝佳在后面跺了跺脚,毫不满足。

      朱凡回头朝她“操”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眉心一平——“大神,我喜欢你。”
      “……”抠门鬼纪池州现在想宰了她!

      裴淮显然也吃了一惊,然后蹙了蹙眉。
      后面一阵吹口哨声此起彼伏。
      “不常见面也可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朱凡倒像个害羞姑娘,“但我可以给你送东西,你想要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我买。”

      裴淮一直蹙着眉,见朱凡越说越离谱,他终于转过去,然后沉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朱凡和郝蓝佳那一批人都吓了一大跳,吹哨声戛然而止了。

      但最惊慌的还是纪池州,他视线下移,突然注意到裴淮说这个的时候居然还拽着他手套上的小球!

      纪池州把手套拉远了裴淮,然后用塑料袋隔开了他俩的距离,后来觉得不够远,又自己走出了裴淮身侧的影子,在雪地擦出长长的拖痕。
      “你有……”朱凡显然因为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来,“你有对象了?”

      裴淮眼眸倏地收缩了一下,他刚才满心思都是拒绝这个突然的表白者,好跟纪池州回家,但是现在看来事态并不像他想象中发展的那样顺利。

      “你们耍我?”朱凡回头跟郝蓝佳几个说,“学神都他妈有对象了,还让我表白?!”
      她的声音半是羞涩半是暴怒。

      “不可能,”郝蓝佳咬着嘴唇上那片口红,舔进了胃里,“听说他跟女生都不怎么说话,哪来的女朋友?”

      郝蓝佳声明朱凡从此不再属于她们的团体,出了问题就把人踹出去是她一贯的小性子,不过也怪,即使这样,她的拥护者还是源源不断。

      后来朱凡一个人跑了,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呼吸又急促,先是表白那一瞬各种激素升高,之后心情落到谷底的时候同样也没能缓和过来,她几乎是躲避末日一样地跑了。
      她的自尊心在几乎那一瞬被消磨光了。

      罪灰祸首除了裴淮,还有纪池州!朱凡想着,她在心里嚼枯木一样不留一丝残渣,要把少女心里那点阴暗的影子全部摆到台上,直到吮出血来。

      她临走的时候并不是干脆利落地跑走的,而是努力恢复了神态,盯着纪池州和裴淮手上印着条纹的袋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知道,学神性格孤僻,连做出的事都那么荒谬,现在看来,学神除了孤僻,其实是个变态!”

      她又忿忿不平地补了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跟你一个死样!”

      她的话用称重称甚至称不出重量,却足以给纪池州和裴淮当头一棒。

      郝蓝佳没明白朱凡什么意思,她很疑惑地微微开了开口,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纪池州那一瞬间听到了棺材板往下合的声音。

      郝蓝佳看着朱凡走远,然后问:“喂,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啊?对了,你们认识?”
      纪池州听完,喉头微微动了动。

      他看了看裴淮,垂眸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只轻轻说了两个字:“认识。”
      郝蓝佳觉得怪没意思,但只是认识有什么意思,又不够猎奇。

      “散了吧今天。”郝蓝佳突然看了眼手机,朝一群愣在一边的女伴们说,“我爸找我吃饭。”
      她像没事人一样,搞砸了一堆,掀翻了四个人的生活,然后在这装傻充愣。

      “你爸今天这么有功夫?”女伴说,“平时不是就你和你妈在一起住吗?”
      “谁知道。”郝蓝佳挺高兴地说,“可能赚了几个毛钱臭显摆吧。”

      本来纪池州和裴淮完全与这场恶作剧无关的,莫名被拉扯进来,之后又像扔垃圾一样被抛在街边。

      纪池州一下扑到裴淮旁边,他真怕裴淮把朱凡的话放在心里,然后还死不吭声。
      有时候一句话比十万支箭还扎人心窝。

      “别听她瞎说,她囫囵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清,”纪池州活像猪八戒安慰大师兄,“她的话都是放屁!”

      这种事就是不放在自己身上感觉不到难过,其实纪池州根本没有足够底气说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但是眼下他的确只能这样徒劳安慰。

      裴淮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目光好像倏地熄灭又倏地亮起,像要把他包进心里。

      “就算是又怎么样?”裴淮突然说,而且眼尾居然有小笑窝,“她就算这么说,你也没有离开我。”
      他的话和朱凡那句话接上了。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纪池州抬眸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刚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梦一样,他简直被裴淮这句话惊呆了。
      裴淮从纪池州送站那天起,就隐隐觉察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即便纪池州不说,他也明察秋毫地品出了滋味。

      “……哥。”纪池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太过苍白,只好叫了一声“哥”,“你不必……这样。”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纪池州想了半天,觉得裴淮说的话似乎把他放在了一个他无法承受的位置,“不值得你看的那么重要。倘若有一天,我有事离开……”
      他自作聪明地给了裴淮一个反悔的台阶。

      但裴淮听了这话好像并不开心。他刚才还微笑得出来,现在忽然嘴唇紧抿,看向纪池州的眼神好像有点受伤。
      纪池州看裴淮状态不对,刚想说点什么弥补,但裴淮突然转过身去,自己对着雪中飞溅的阳光,兀自看了一会儿。

      纪池州赶紧又绕到裴淮面前,想要拉他的手,但是居然被裴淮避开了。
      但纪池州还是厚着脸皮强牵住了他,裴淮只好抬眸看他,然后低低地,又固执不已地说:“你不会有事离开的,对么?”

      原来是因为这句话。

      “我不是说现在。”纪池州一听好像找到了毛线头的猫,但好像越缠越乱了,“我是说,人总有老死那天,或者更早,没准我有个大病小灾,一下就比你早……”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一种甜蜜的东西糊住了自己聒噪的嘴。

      裴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兜里拿出来的德芙,他飞速剥开了一颗巧克力,然后塞进了纪池州的嘴里。
      纪池州一愣,随即便是甜蜜在口中化开。
      他最喜欢的丝滑牛奶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淮偷偷买了。

      纪池州的脸被风吹的有点冰,就连嘴唇也是。裴淮用拇指掠过纪池州的嘴唇,在那擦了一下,他想起来纪池州变小孩那一天,他不让纪池州再啃手,也是这样不小心碰到了唇,不过那次手感是温的,他是无意的,而这次手感是凉的,他是故意的。

      他收手的那一瞬间,因为想着想着,居然还有点怀念起来,怀念那个下午的天真,从今是不会再有了——

      裴淮的大拇指突然一阵钝痛。
      疼得他轻轻“嘶”了一声。
      纪池州像只狗一样,咬住了他的手指。

      “好了,”纪池州做了坏事,却无比爽快,“这下我对你有愧,我离不了你了。”
      裴淮低头看着指腹侧面那个浅浅的牙印,心里笑到他男朋友真的狗。
      这是纪池州给他的证明。

      虽然太野蛮了点,不过,天真还是有的吧?

      纪池州捏着裴淮被咬的手指,想要狠狠搓一搓又不忍心,最后温柔吹了吹,不无懊悔地放在了自己两手温暖的掌心里。

      “咱现在回家!”纪池州说,以战术前进的方式不着痕迹地缓缓贴近裴淮的大衣,直到中间没有一点缝隙,风吹不进来,也带不走余温,“姥姥该着急了。”
      “嗯。”裴淮在领口蹭了蹭发红的鼻尖,低喃着笑起来。

      小榆湖外停车场。

      “爸,你缺钱才来找我的?”郝蓝佳气急败坏地一甩头发,跺了跺脚说,“敢情你找我和我妈是来吃散伙饭的?!”
      郝父坐在车的驾驶坐上,沉默地抽了会儿烟,把烟灰抖在了打开的车门外,“是。”

      “老郝,你真的不要我们母女俩了?!”郝妈坐在汽车后排座上,屁股下压着扯了线的汽车椅垫,“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佳佳的学费每年我还会给,”郝父说,“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说这个!”郝妈气急败坏,她今天特地穿了件棕色翻毛大衣,还套了个长筒皮靴,郝蓝佳给她打电话说有人请客她才精心收拾的,“学费每年才多么点,我一个人养大一个孩子又要花多少钱,你究竟知不知道,光是吃不算穿,我们厂子里那点辛苦钱根本撑不到她长大!”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郝父把门关上,然后把车窗摇了下来,散尽了车内的烟灰味,“我和你说过的,欠了贷,带着你娘俩跑也是跑,干脆不要和我一起逃命,不是更好吗?”

      郝父难得平心静气地和别人说话,因为他也知自己亏待这母女俩,便没像平常似的夫妻俩争地脸红脖子粗。

      但是郝妈哪有心情看郝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她现在心里正烦躁的要命,体内像有一把待着不着的火苗涌动生长,现在真需要一瓢水或者什么来改变它——

      燃烧或是熄灭。只有两种选择,第三条路的路口已经彻底不通了。

      她一边疯狂将满腔憋闷与委屈藏在眼眶里,一边回头找到了一桶装满汽.油的油桶。
      好,这个东西特别实用,让她的愤怒有了发泄的出口。

      她的丈夫,平头,脖子很短,今天胡子没刮干净,胡茬甚至蔓延到了侧脸,和她当初恋爱时,两人笑着搂到一起,胡子总会让她觉得痒痒的——

      她在郝蓝佳慌乱不已的尖叫与无力的拉架中,把一整箱铁沉的桶抡到了自己丈夫的后脑勺上。
      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攒了那么大的力气,但是她的确做到了。
      汽车的喇叭很尖锐地响了一下,停车场的警示灯懒懒地亮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郝父也是一样,他趴在方向盘上,像是沉睡了,任凭郝蓝佳怎么拍他的肩,怎么大声唤他爸爸,他都不会醒来了。

      郝父,死了。
      郝妈看着自己的丈夫,干干的眼眶里,眼泪居然哗得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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