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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冰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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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纪池州和裴淮也没能在家老老实实呆着。
都怪周末的天气太好,眼见着到了十二月,放晴的冬季像一团从蒸屉里呵出白雾的大包子。
如果再搭配上两个黏在一起总也不分开的早恋少年,那整片天空就是甜腻的糖包味道。
自己不是单身狗的两人,好像有点得意过盛,每天除了笑便是笑。
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
“彭友刚才问我要化学答案。”纪池州手插在兜里,“小彭同志特别小心地只要了一面答案,因为他纪哥平时不到周日晚上绝对写不完作业。”
“这次怎么写这么快?”裴淮踏了踏清晨的雪,咯吱咯吱的。
“你还问我!”纪池州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裴淮,“和你在一起写作业就像后边有狗追。”
裴淮刚想说“是么”,突然纪池州弯腰揉了一个雪球朝他砸过来。
雪是新的,握成球打在身上立刻就散了。
裴淮往旁边偏了一下,还是被打到了一点,像满天星的冰凌翻湿了袖肘。
他有点狼狈地抬起头看到对面笑得一脸灿烂的纪池州,还一边嚣张地说,“打过来打过来!”
这人,每天不撩架就浑身难受。
裴淮一边躲避着对面那个发球机一样的某人的袭击,一边立刻团了个雪球回扔了过去,正好砸在纪池州的肩头。
纪池州的戏精本质又发作了,那个雪球根本不重,砸在身上就像按摩,可是他非常狗样儿地捂住了肩膀,哎呦了一下。
哎呦就罢了,嘴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如此一来就维和感就特别重。
起风的时候,裴淮看着纪池州又晃了一下神,因为纪池州就现在真是异常地……好看。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穿着白色面的羽绒服衬得人又清又凉,因为刚才玩耍的缘故脸色还挂着兴奋的红晕。
于是裴淮又再次不幸被发球机给砸中了。
“哥你怎么干杵着不动地儿,”纪池州笑着说,“快打我。”
然后裴淮就攒了一堆雪球扔过去,纪池州十分受用,乐得不得了,简直让人怀疑此人是不是受虐狂。
关于写作业这事,纪池州有特别厉害的拖延症,不拖到周末最后一秒就绝对不会把最后一本作业翻开。
“你以后每周都可以来。”裴淮拍了拍掌心的雪,突然说。
“来?”纪池州小朋友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抠雪。
“嗯,”裴淮搜刮了半天理由,发现实在贫瘠,“来我家一起写作业。”
纪池州听完愣了愣,他看到裴淮憋憋屈屈的模样,努力想理由想到脖颈通红的模样,觉得实在好玩。
“可以啊。”纪池州将手套上硬硬一层雪痂抠掉,“或者……嗯……你去我家也可以,反正……家里除了我没别人。”
他后半句说的实在含糊,主要是因为他脸皮也不够厚实。
不过裴淮听到了。
他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笑容藏不住。他只好开始在学习上走来走去,直到走出来一只脚印拼成的小雪狗。
“这是什么?”纪池州问,他辨认了半天地上的涂鸦,觉得应该是匹马。但他又觉得他哥应该不会画马。
裴淮才从自己塑造的梦里边惊醒,他刚才突然想起来,他和纪池州六岁的时候,纪池州就总是穿着一件神奇的小狗帽衫,导致自己也毛绒绒的像个洋娃娃。
不过这个洋娃娃总是对着裴淮呲牙咧嘴。
“你记得么,小时候你有一件……”裴淮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他想起来一件事。“没事。”
“我有什么啊?你说话。”纪池州并不打算放过总是欲言又止的裴淮,他脱了手套,捧起他哥的脸像揉面团似的揉了揉,但发现裴淮的脸太瘦了,曾经还有点疑似婴儿肥的脸颊最近也肉眼可见地累没了。
他戳了戳发现手感不好,只好讪讪放下。
“怎么办呢,”他对着裴淮的脸像规划宏图大业一样指点起来,“我早晚一定要把你喂肥!中午吃什么好,对了,给姥姥买点新鲜蔬菜和肉带回去,我们一会儿直接去菜场。”
裴淮看着他,想起来,那件白色小狗装好像是件亲子装。
子是纪池州,而大的那件穿在了叫什么小涵的那个人身上。
人的记忆总像些结痂一样,用那些岁月满布的衣褶盖上伤疤,却是欲盖弥彰。
某个节点的记忆复苏,就像一根挑明撑起的棍棒,打得伤疤一抽抽地疼。
其实对于小时候的裴淮,这根本就不算事。但是他只是最近才逐渐意识到,已经有个人深深打入纪池州的童年,无影遁形。
他觉得自己的东西很早之前就被抢了。
最关键的是,他和纪池州都永远忘不掉那个人了。
“要是喂得太肥变难看了,”裴淮抓住纪池州的手腕,熟稔地放到自己兜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他其实一直都有点多疑。
裴淮真的很温柔,但他其实并不怎么有安全感。
大概是从裴福一意孤行取了徐燕云,然后把他丢给姥姥开始,他就对爱情有了点不真实感,觉得似乎都是……口说无凭。
毕竟当年母亲在世,裴福像捧了星星月亮一样对她体贴和温存,但却在一年后转头就另娶,一点都没犹豫。
可是哪有人会给他一张证明去看。
对于始终毫无异议的裴淮来说,最初其实惶恐地像做了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那我很高兴。”纪池州踮起脚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裴淮的头,“我正好跑一跑,顺便带着小肥猪出门溜溜。”
“来,香喷喷待宰的小肥猪,”纪池州拍完又得寸进尺,“让我咬一口。”
然后他就在贴在裴淮身上,摁着对方在嘴唇亲了一口。
裴淮听了之后刚才绷起的面皮终于撑不住笑了,然后捧着纪池州又回亲了一下。
那层面皮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生出来的。他不想让纪池州觉得自己总是莫名奇妙地猜忌和妒忌,可是他忍不住,什么都藏不好。
不。他想,他和纪池州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供消磨。
他一遍遍折磨自己一样地去背诵。
北苑后面的湖水到了冬天都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今天去看的时候居然拿高栏围上了。
刚才在北苑前面那条街心菜市场的时候,纪池州活像个坑蒙拐骗的老太太。
“这只生鸡收你62块,”小笨鸡店的老板拿起鸡装到塑料袋里递给裴淮,“给您个优惠价。”
裴淮应了一声就要拿钱,然而就在出手地那一刹那,被刚在旁边蔬菜摊上大丰收的纪池州摁住了胳膊,转而换了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您给抹个零头好么,”纪池州情真意切地看着一脸戒备的老板,“60块我们就买了。”
“少一分不卖。”老板非常硬气。
“老板您看,不知道你发没发现,”纪池州直冲老板要害,说,“但我帮你观望了一上午了,您这摊子到现在总共一只也没卖出去呢?”
老板:“……”
“这样,我们来也是支持您的工作,”纪池州垂眸瞟了一眼鸡,差点让心虚从眼眶里流出来,“您卖给我,也总比今天一分不赚来的强。”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活活把老板气的七窍生烟。
“行行行。”老板懒得跟这位大仙多啰嗦,“算你六十,赶紧给我走人吧!”
赶紧麻溜滚蛋。
“好嘞!”纪池州非常礼貌地双手接过,“这就走。”
裴淮:“……”
纪池州这老太太之流一直到末了还不忘跟老板说祝您做好事行大运。
走到绕着广场冻成冰场的小榆湖的时候,纪池州又说走累了要歇会儿。
纪池州和裴淮两个人手上都鼓鼓囊囊的,除了冻鸡还有活鱼,简直是要开宴席的地步。
活鱼在裴淮的小丑鱼购物袋里来回扑腾着摔摔打打。
纪池州托着晃晃荡荡鸡鸭鱼肉一行菜马,脚蹬在围栏下面的路伢子子上,胳膊撑在围栏上。
裴淮看着这位装深沉的思想者,笑了笑在他旁边蹭了个地儿。
“怎么封了?”纪池州看了半天诱人的冰面,“每年在这滑冰的人都特别多,今年都窝家里头。”
裴淮想了想,没想出话回答。因为她没来这玩过,夏天可能来过吧,不过那时没冰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片。
“我来这滑过好几次。我有个拉着跑的木板车,”纪池州语气里透着可惜,“本来想今年拉你玩,结果封了。”
话一说完,纪池州和裴淮都默默想到裴淮蜷成一团任由纪池州划拉来划拉去的样子,觉得满满违和感。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得像个傻子。
他们本来都以为是社区,要么就是市里面市管局下令封的冰面,因为一到冬天就时不时有人一边看着别人滑冰,一边自己在边上划个圈学姜太公垂钓,悠闲到一度生命垂危。
纪池州歇够了,跳起来望了下围栏后面的冰层,过了把眼瘾就心想算了,然后拉着裴淮的袖子就要走了。
但不远处有几个人围着一彪形大汉说个没完。
彪形大汉举了个塑料粘贴的广告牌,上面写着“请勿进入”,然而人却很抓瞎——他蹲在地上,被几个高中模样的女生围着,活像被狐狸叼住的鸡崽子。
看来那一身大块头在身上都是虚肉罢了。
几个女生到也不是说长的有多么不好惹,而是言语上的。
其中有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应该是小团体的老大姐,抱着臂没说话,侧脸看起来垂着眸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明显那几个小姐妹都是被她指使的。
除了郝蓝佳不会是别人。
因为她实在太好看了,如果不是面部有点狰狞,她一定是一个温温柔柔的甜姐儿。
郝蓝佳先口头慰问了一下蜷在地上的大汉全家,然后踩着他的胳膊问:“还收费吗?”
“不……得收!……对不起!我们老板让我盯着不让人随便进,而且最近老板说,招揽人气期间交钱也不能进去!”
他一连哐哐磕了几个头,额头上粘了一层雪沫,发鬓上的汗水融化了脸颊上的雪花。
“什么时候这块地规你们管了?”郝蓝佳没好气地问,随手把溜冰鞋丢给旁边,就要上去以武力解决问题,但他突然看到了纪池州和裴淮。
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毕竟郝蓝佳在学校保持的形象,那一瞬间纪池州从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惊恐……以及谄媚。
但转瞬即逝,她打算立刻装不认识跑路。
她的长发在雪地飘起来,像泼在白虹贯日下的墨。她的五官是趋于俏丽那个方向长的,只不过总瞧不起人的表情的确很拖累她。
但她突然猛地回身,导致跟随她的姐们们也一起停住了,差点倒一片。
“纪池州?”郝蓝佳装的挺惊讶,“真巧啊,最近几天都见了两次了。”
裴淮愣了一下,他俯身在纪池州耳边悄声问,“你们认识?”
“认识……”纪池州蹙起眉,“认识她真是我上辈子倒的霉。”
裴淮:“……”
即然这么倒霉,那也就没必要在这废话,裴淮碰了碰纪池州的胳膊弯,说“走。”
这是他们早就约法三章的,自从那次在医院门口的事故之后,他们就约定对外触碰对方时都不可以放肆。
然而郝蓝佳显然根本不想,也不可能放过。
她的表情逐渐放松,这说明她占领了某种上风。
“哟,旁边我当是谁,不是咱们年级第一嘛!”郝蓝佳甩着袖子多出来的一截,从一帮人里拽了个女生往裴淮面前一搡。
“就是你吧,朱凡,今天是不是就你跟我们提议滑冰的,嗯?”她在女生耳边悄悄说,呼得人耳朵发痒,“还有,听说你喜欢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