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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考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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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在明榆一中苦海里畅游的孩子们,考试当天来的时候多半都是半死不活的。
就比如沈海。
沈海拎着牛皮小挎包,顶着一脸的倦容冲进三班,像一个宿醉的老汉整个人垮在椅子上。
今天的天气似乎也是为了应考试的景,和昨天一样一如既往的灰蒙蒙的天,好像一中的楼顶就不曾亮起过一样。
野鸟几乎在上个月已经飞走这片凉意阵阵的冬天,于是光秃秃的天空上只有一团藏在云里看不出轮廓的太阳。
但是三班里内部还是万分火热的。
“完了完了。物理我居然没有全本复习。”沈海失魂的眼盯着黑板,“这次物理上不了110了。”
“我操。”卢农坐在沈海后面,不平地对着桌面上的笔狂凿一通,“是我记忆有问题还是?物理满分不是110吗!”
“你记忆没问题。”汪珊和他们隔着一条过道,在吵闹的早自习前居然也能听见,“我打包票。”
卢农一靠椅背,对着自己空无一字的练习册,“沈哥你再这样我打110了。”
“打吧。我已经毫无希望。”沈海说,“你看人家曲祁——”
他转了下眼珠,突然拐了个弯,“你看人家裴淮。”
他才反应过来,现在三班最牛逼,也在学习上最有发言权的人已经变成裴淮了。
“你看裴淮肯定也是一样要把练习册都复习完才行。”沈海说,他拎起练习册哗啦啦地响,“就这本,我和裴淮买的同款,所以他肯定——”
“别肯定了,人家没像你似的妄图一个晚上全本复习。”卢农在地上溜得贼快,一下窜到裴淮旁边,然后又急忙忙兜着衣服跑回来。
“人家根本没做练习册,做的是你们那个物竞题选第198页呢。”
“……”沈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闲的腚疼。因为他别说物竞不物竞的,他光是应付起今明两天的考试就有他受的,哪有心情还管竞赛题,所以根本就没翻几页,就算翻了,也基本上只是拿前不久在上面假意勾几个圈出来。
“牛逼了。”卢农小声和汪珊说,“学委,我发现治沈哥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大神的光辉闪耀,来闪的他睁不开眼睛。”
“哎对,我再去看一眼纪哥干什么呢。”卢农可以说是三班的八卦官,“昨晚睡前背的注解全忘了,我觉得脑汁已经被抽干了。”
对于卢农这样层次的来说,每次考试钱最重要的不是抓默写分,多抓抓古诗鉴赏,阅读理解的答题模板才是重要的。
“我草——”过了一阵,卢农又哀嚎着回了座位,和沈海汪珊这个小圈子围在一块絮叨着说,“纪哥又在默写那该死的文言文,而且是整本。妈妈救我。”
“比不了比不了,”卢农呱呱乱叫,“我挂了各位,有事打110去抓沈海算了。”
纪池州撑着一只胳膊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写着文言文。他很少有想不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停下笔。
其实倒不是为了这次考试,只不过是觉得好玩。
纪池州学习上稍微有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任性,就是一定要爽才行。
还剩几分钟下课,不足够他留出富余来一口气写完英语,就干脆一个字不写。因为不爽;
明明可以不把重心全部倚靠在默写占比上,可是这个早自习他就是手痒了,想默写,因为爽。
谁都那他没办法,尤其是裴淮,甚至惯着他。
“哥我用完了。”纪池州眼睛没抬,直接摊开手伸到裴淮眼皮底下,“纸。”
然后裴淮垂着眸放下笔,哗啦撕下一张纸放在纪池州手上。
这一系列动作比巧克力还要丝滑,好像是生来就带来的本能一样。
纪池州看着悠悠然闲得慌,趁这会儿时间不背背容易赚分的知识点,反倒头很铁地去默写什么文言文,其实不然。
他昨晚合上眼睛前最后一眼还在看物理试卷,数学试卷,他本来记性就好,定理公式就不用再复习了。
但是其他试题够他从前一晚上晚自习整整复习到第二天凌晨三点的了。
所以他现在得靠默写来清醒清醒。
彭友在后面听到一声哗啦,抬起头看了看:“纪哥,你和裴哥终于和好啦?”
“……”纪池州侧了下身,“不是都说了没掰么。”
“那么纪哥,作为哥们,”彭友除了脑子,眼睛倒是比蜜蜂还灵敏,“我也想喝饮料,让我尝尝呗。”
“?”纪池州看了下自己周围,“哪有饮料?”
“别装了纪哥,我知道大家为了逃过姜饼的雷达眼都不容易,”彭友了然地说,“但没想到你居然连藏都没藏。”
老实说,听完彭友说出这样机智聪敏的话,纪池州第一反应以为他和裴淮的事被发现了。
如果这事连柴火脑袋彭友都看出来了,那么就代表这事全宇宙都知道了。
草草草。
草——
纪池州咽了下口水,头一回在默写的时候卡了壳,“我没听懂。”
他装傻一流。
“我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嘛,”彭友笑呵呵地说,“你看你刚才塞到裴哥桌肚里那瓶脉动,你是不是也有?”
“……哦。”纪池州这才明白。
他知道了,彭友这三愣子不仅是个柴火脑袋,连眼睛也是个高度近视。
纪池州拎起自己桌肚里的同样一瓶脉动放在彭友桌子上,“你说这个?”
“嗯。”彭友比了个大拇指,“谢谢哥们。”
但当他握住脉动瓶身的时候感觉手感不太对,摇晃起来的质感也不太对,闻起来就更不对——
“我操。”彭友蒙圈了。
“纪哥你也太狗了!”彭友看着用脉动瓶子装的满满一瓶货真价实的茶水,“你还搞反间计这一套!你五岁?!”
“我六岁大寿。现在人老年迈,追求养生,”纪池州大言不惭,“喝茶能够缓解疲劳,防癌还利尿。”
“利尿?”彭友盯着瓶身,“不成。我觉得纪哥你这条可以去掉,因为你光喝水就够量了。”
“……”他没话反驳。
于是纪池州空投了个白眼过去。
“你用饮料瓶子喝茶水?是狗捡的瓶吗?”彭友偷瞄了一眼姜饼有没有从后门突击,他怕小心脏被吓飞。
“操,才不是。楼下六块钱买的。主要是因为,用菠萝脉动的瓶子有助于交流友谊。”纪池州不怀好意地厚着脸皮歪头向裴淮看去,“是吧哥们。”
他不怀好意的原因就在于故意用哥们这个词,自从上次他知道裴淮和彭友说的原话是“我和他不是哥们”,他就特别愿意扯着这点去逗裴淮。
简直蔫坏蔫坏,有恃无恐。
不是哥们,那又是什么呢?
果然裴淮刷题的笔一顿,像从前那样被纪池州激得加入这场茶话会,眼睛看向纪池州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拿开。”
“不拿。”
“……”那裴淮只好自己移动。
可是那只手又放上来了,像快磁铁,走哪跟到哪。
裴淮突然把笔一放,回过头来。
纪池州愣了一下。
裴淮的右胳膊被纪池州霸占着,所以裴淮撤出来右手突然扣住了纪池州的手腕。
那只手他牵了很多次了,又温暖又柔软,尤其是大拇指上瘦削的骨节最好摸。
裴淮抓着纪池州的手没动,故意伸出手在几乎十指相扣但又没到的位置。
他凑到纪池州耳旁,低声说,“这样,还是哥们么?”
纪池州红着耳朵立刻收回了手,身体往墙上一靠,拿起笔就写,一副羞愤的模样。
裴淮本来就是吓唬吓唬纪池州,看着他的样子却被逗的勾了勾嘴角。
这种莫名的爽是怎么回事!
裴淮以为纪池州又开始默写了,于是也拎起笔继续写刚才没算完的物竞题。
“试求此线圈电阻的温度系数。”
他垂着眸,在题干上轻轻画了个圈。
但他很快发现,旁边那个人也跟着画了个圈。
裴淮歪头望去,纪池州在本上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裴淮”,然后正在挨个往上画圈,画完圈还要在旁边打个叉。
裴淮:“……”
裴淮点了点纪池州的本,“在干嘛。”
“画圈圈诅咒叫裴淮的。”纪池州带着帽子,又是一副自闭的样子。
裴淮挑了下眉,又被逗笑了。
这人,说他过六岁大寿都说多了,顶多三岁。
裴淮学着纪池州的样子,在演算纸上写了个“裴淮”,然后画了个圈:“这样画么?”
纪池州闻声望过来,看到裴淮正在自己摧残自己,立刻用狗爪子按住了裴淮往下接着写的手:“不许自己诅咒自己!”
“只有……我能。”纪池州小声说。
然后他在本上又写了几个“纪池州”,也在上边画了圈圈后说:“我们,现在打平了。”
裴淮盯着某个蛮不讲理的二狗,放下笔,笑意浅浅勾到了眼窝。
因为彭友小朋友太过天真,完全不懂世界上还有基基这个词,所以他看着前面两个人的所作所为,他把一切归结为自己看伦理电视剧看多了,看什么都像打情骂俏。
同桌唐方盛举着小本本读了半天,看到彭友捏着鼻梁捏了半天,问:“彭友你怎么了?”
“唐哥,”彭友搓了下脸,“我想我必须戒电视剧了。”
唐方盛:“……”
“现在我们开始发考卷了啊。”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穿的很随意,“把除了笔之外的东西都放到前面来!”
明榆按照考试成绩分考场,纪池州在第二考场,后面是沈海。
考场里热烘烘的,像一堆人刚开完party一样闹哄哄后的戛然而止,说不是早上的集市,其实也差不离。
纪池州他们在第二列,后面沈海的座位属于天选之座,也就是监考老师一会儿搬着小板凳要贴着坐的位置。
沈海反复检查了自己考号五遍,终于不甘心地承认了这是他的座位。
不过他一看到纪池州垂着眸在他前面坐下,心情立刻阳光明媚了。
纪池州袖子微微卷起来,扣着表带的透白手腕异常扎眼,如果不是因为监考老师盯着,左面的小姑娘恐怕要尖叫了。
和校草在一个考场考试,这天的考试多半就要废了。
因为眼睛……多半就不在试卷上了。
心就更是满地跑了。
一旁地小姑娘在心里一边笑一边流泪,安慰自己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纪池州纪池州,”沈海踢了踢纪池州椅子的横杆,“同学情分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一会儿第一科语文选择给我看……”
纪池州侧着身子拎起书包,看了眼沈海旁边的小凳子,“我敢给你看,你敢抄么?”
沈海瞥了下身边,心情犹如五雷轰顶,炸的焦糊。
“算了。”沈海从牛皮小包里掏出精美文具大礼包,忿忿站起身。
第一考场的教室在第二考场的对面,两个教室正好互相反着方向。
纪池州提着书包在弯腰将书包放在讲台上,将书包和五花八门的手提袋与背包叠罗汉样叠在一起。
他弯腰起来的那一瞬,鬼使神差地转头向第一考场望了一眼。
因为裴淮永远坐在第一考场第一座,紧靠着门的位置。
都说心灵感应不可相信,可有的时候感应就是这么神奇。
纪池州怀有私心地透过拥挤的人群,只想看看裴淮是不是像往常一样考试前趴在桌子上补觉,让纪池州一笑能笑好几节课的那种。
但。
裴淮撑着胳膊,好像也是漫无目的地往门外看了一眼,于是正对上纪池州扫过来的眼神。
纪池州那一瞬间有如做贼被抓包。
他立刻瞥开眼神,但临走时还有点不舍得。
于是他又死皮赖脸回头看了一眼。
那边还没发试卷,裴淮刚刚一直在看着他,手里习惯性地捏着笔头,这是他偏爱的一个小动作。
看到纪池州再次回头,裴淮忍不住沉沉地笑起来,不过却带着很深的克制。
于是后来,纪池州收到前面传过来的卷子的时候,心情才彻底平复。
下一次考试前再也不去看那王八蛋了。
他认真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