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73、第十五章（2）

　　苏慎垂眼看着桌上的玉石，手轻轻摩挲着：“听是听明白了大概，只是……不笑话你很难啊，谢缘，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你自己假设的前提太过创造性了，是为了得出结论而假设，并且即使你挖空心思创造了这个先决条件，结论也远没达到全然合理的地步。”
　　谢缘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互相揉搓，像是接受批评一般，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是的，这个问题我也意识到了，但除此之外，我没办法说服乃至麻痹我自己。是，未来的那个我手里有完整的拼图，而我手里，只有很少的、并不相邻的拼块，也许再给我点信息，我的困惑就能迎刃而解，可她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不肯把原委都告诉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她不是隐瞒，而是欺骗呢？”
　　谢缘一愣：“我也有想过，但是她没理由欺骗我啊。我和她本质上是一个人，她欺骗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苏慎看向她眼底的目光冷静而逼人：“抛开她自己说，她是未来的你，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可以作证，她就是未来的你？”
　　“啊？”谢缘从没疑心到这个份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字迹和我一样，清楚我的隐私，知道我即将经历的一切，不是我还能是谁？”
　　“有带纸笔吗？”苏慎话锋一转，冲她伸出手。
　　谢缘有些慌乱地摸向小皮包：“哦，哦，纸没有，笔倒是有……”
　　“还真带了。”苏慎笑道。
　　“本来计划要是有必要，我想让你亲眼看看字帖跟我对话，现在看来，不用多此一举了。”她把笔递给他，隔着一寸不到的距离，小心没有碰到他的手，但他手上暖和的温度似能张开怀抱一般，隐约环住了她湿冷的手。
　　谢缘的心，悄悄麻了一下。
　　苏慎毫无察觉，指着那两张纸的其中一张，征求她意见：“这纸能写吗？”
　　“可以。”谢缘暗自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苏慎把纸翻个面，手里的笔轻触纸面：“我先强调一下，我对这一切毕竟是旁观和聆听居多，了不起再加上一些我这几天来的体会和理解，所以我接下来罗列的疑点，可能在你眼里是不值一提，是毫无新意，甚至可能压根够不上疑点，但都请你安静听我说完，行吗？”
　　谢缘点点头：“嗯。”
　　“那我们开始。”苏慎在纸上写下“一”字，“首先第一点，也就是这四条提醒，如果写提醒的人是可靠的，其余几条或许可以用你的理论来解释，但这第二条例外，‘我会忘记28岁前所有的事，从现在这个年龄重新开始’，28岁，也就是未来的谢缘对你声称的她当时的年龄，这种‘重新开始’的说法其实更贴近某种单线的循环，而非平行。你有两次明明会死却莫名转危为安的经历，你自己猜多半是和这块石头有关对吧，你不觉得这种东西的存在很……很微妙吗？它像是在确保你在这个循环里不会过早死亡，从而顺利完成循环。你发现矛盾之处了吗？改变过去进而改变未来，这是单向不能掉头的，和循环的本意完全对立。”
　　“再是第二点，关于白尧的命运轨迹，你的这张纸上明确写了两个走向，虽然结果都是死亡，但过程是有区别的，未来的你告诉你其中一个，却只字不提另一个，可能性有三，要么她不知道，要么她认为一旦告诉了你，就会被你窥破某个秘密，要么就是如你所说，另一个是平行时间线里改变过去失败的结局，不是现实中的结局，她这才没告诉你。我在前面第一点里说了，我不赞同你平行过去的说法，而且白尧的遭遇佐证了这一点，与人斗殴才是实际发生的……”见谢缘明显愣了一下，八成之前灯下黑，从没意识到此节，苏慎继续说道，“所以去掉第三个可能，那就剩下两个。先说第二个可能性吧，什么样的秘密会让她这么投鼠忌器？我认为这个秘密如果存在，那一定是会导致你与她决裂的大秘密，谢缘，如果这个秘密存在，你觉得会是什么秘密呢？”
　　谢缘一惊：“她不是我？”说完她又是一惊，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对方牵鼻子走了。今天以前，她绝对不会也没理由怀疑到身份问题上去。
　　苏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再想想，不告诉你白尧的另一个结局，有多大可能会让你联想到她是假冒的？”
　　谢缘糊涂了：“我不知道，可能我完全不会往那边想……”
　　苏慎说：“是啊，你不会，告诉你能怎么样啊，反而是不告诉你，会出大问题。白尧没有按照她的说法醉酒倒在路边，而是参与斗殴，全程目睹的你会怎么看待这个信息错位？尤其在你已经对她起疑的情况下，她难道就不怕你疑上加疑吗？所以我倾向于第一个可能性，她不知道白尧还有另一种结局。”
　　谢缘不由着急道：“可这不对啊，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苏慎盯着她，把那张纸往她的方向推过来一点：“我不知道。不过虽然你的猜测十有八九是错的，但你没有抓错重点，只要能合理解释这两张纸上的内容，并且把白尧的事捋清楚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谢缘一脸垂头丧气：“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那还继续听吗？”
　　“嗯，你继续说吧。”
　　“那咱们该说第三点了，她告诉你，只有你这里有了改变，她那边才会同步发生改变，而且她只有原先轨迹的记忆，没有新改变后的一系列记忆，因此她没法提前警示你采取某个举动来规避因改变未来而新产生的风险。乍听之下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仔细一想，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未来是由过去发展而来，她不可能既处于一种已经改变的完成时，又处于正在改变的进行时。我打个比方，你现在是高中毕业，高考考上本科，假如你对这一已经发生的轨迹做出改变，高中时选择留学国外而不是高考，在这个时间点上，你着手申名校offer却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就读于哪所国外学校，那么按照她给你的说法，她的学历就是处于明明是毕业于国内高校，但却又没考入国内高校，同时不确定究竟上的是哪所国外高校，这样的状态，你仔细想想，这有可能发生吗？就算再匪夷所思的事，我认为都不会违背基本的逻辑，她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不可能被分成N份，各自经历迥异的时间线，完了还能作为一个人正常生存。
　　“第四点，疑点太多，而且是摁下这头、另一头就翘起来的七巧板式疑点，就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一种假设和猜测能完全满足所有疑点的解释。信息不全会导致猜疑，这一点也不奇怪，可一个信息碎片和另一个碎片之间，纵然互相没有联系，但总有一种逻辑可以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区别在于中间需要绕多少次、嵌套多少次而已，拿你的拼图比喻来讲吧，相隔最远的两块拼图，也能由中间缺失的数十块乃至数千块的拼块联系起来，难是难了点，但这个逻辑是存在的。所以要么是我们还没找到那个完美的假设，要么就是她在撒谎，极端一点，连她这个人也是虚构的，她所说的每一个自证的字，都是假的。当然，也不排除是我多想了。
　　“最后一点，她为什么不对你说实话。未来的人改变过去，虽说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但既然选择说了，你也信了，那就是个很简单明了的事，就算选择性地告诉你细节，只要基础架构没问题，整件事在你能接触到的环节也该是逻辑融洽，前后贯通的，不应该也不能出现这么多漏洞。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