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90、第六十八章（1）

　　这一年深秋，何洋抢到一张琅州新近爆火烤鱼店的2折券，在几个群里振臂一呼，无人响应，便想到了谢缘。这家伙这两天不是和苏慎吵架了嘛，吵完苏慎就去澜宁出差，没机会言和，正好，让她吃顿好的乐乐。
　　两人约定晚上5点半碰面，谢缘怕像何洋这样的人多，就提早到了，取上号，前面2人座等位有十桌，预计半小时才能排到。她就近找一张空闲的凳子，打算在店外坐等。
　　她一边翻看朋友圈，感叹何洋的动态总是叫人吐出一口老血：一起合的影，这妮子每次把自己P得反光，全不管边上人黑成包拯——谢缘一直觉得自己不该被划到黑的那一挂，结果今年暑假跟何洋去南边城市旅游，苏慎单看她的照片，还以为她改道去新疆骑行了，再看何洋的，哦，误会误会。
　　上回史荏来琅州，何洋也来这么一套。面对谢缘的抗议，她表示是史荏太敏感，说后者肤色本来就黑黄的，还老喜欢穿衬黑的衣服。她甚至还埋怨说，史荏从来不记得用她送的防晒霜，阴天的紫外线最厉害，人黑又不知道保养云云。把谢缘怄个半死，直庆幸史荏没顺风耳。
　　谢缘一边给何洋留言，一边把包换到左肩，准备坐凳子上时，鬼使神差地一转头，竟然就这么巧看到个熟人。
　　也难怪，陈宁宁从前在人群里就十分惹眼，如今只会更惹眼，干净的妆容、费心搭配的服装、点缀得恰到好处的首饰，以及这些年沉淀下来的气质，令她的外表无限趋近于完美。
　　这样的陈宁宁，和六七年前倔强流着眼泪的陈宁宁，已然判若两人。
　　当时她突然来交大找谢缘，提议请她一顿迷你小火锅，然后两人一人一个小火锅，竟闷声不响、相安无事地吃了一个多小时。
　　陈宁宁不开口，谢缘也不主动打破沉默。
　　后来，隔着番茄味的团团水汽，谢缘不经意望了陈宁宁一眼，愕然发现她一直在掉眼泪，有时候掉着掉着，整个人怔忪恍惚，拿着筷子久久没有动作。
　　意识到被发现后，陈宁宁也没有慌张地躲闪擦泪，只是微微抬起脸，好像要把谢缘瞪退缩似的。
　　可是谢缘却笑了。这弄得陈宁宁很尴尬，挪开目光不是，继续瞪也不是，最后急了，说了句谢缘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话。
　　“知道你心里嘲笑我呢，也行吧，”她咬牙道，“你就记得今天是怎么嘲笑我的，就拿我当反面，引以为戒吧。”
　　谢缘那时没反应过来，立刻否认说，没嘲笑她。
　　陈宁宁说，就嘲笑了。
　　谢缘喊冤，真的没嘲笑。
　　两人就“有没有嘲笑”这么个无聊的分歧来来回回争执了好几句，直到都觉得无聊透顶，便各自偃旗息鼓。
　　陈宁宁忍不住道：“你肯定没我喜欢苏慎。”
　　“为什么？”
　　“我看到你就很酸，很想全程对着你翻白眼，但是我觉得你看到我，一点也没有很排斥。”
　　谢缘听得一头黑线，不由呛声道：“打个比方，有一个非常好工作岗位，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如果本来是我的，最后成了你的，即便你得路正，我看到你也肯定不会给好脸色。”
　　陈宁宁觉得她这个疑似忽悠的口吻有些熟悉，不觉道：“这也能相提并论？”
　　谢缘说：“不是相提并论，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成王败寇。”
　　陈宁宁狠狠地一呆：“你在跟我炫耀？”
　　“嗯。是的。”
　　陈宁宁气得不轻，但也终于明白过来，谢缘其实相当排斥自己。
　　总算吃完这顿漫长的火锅，两人生硬地、极不客气地互道再见，再也不见。她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然后在各自走出几百米远后，似乎有所醒悟，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此时身后已经看不到对方了。
　　陈宁宁自己知道，这段时间又是找苏慎，又是找谢缘，并不是想挽回什么，争抢什么，她只是想，于苏慎，她不该是以那样不堪的记忆收尾，也不该让苏慎悔恨昔日的执着；于自己，剖清误会，看清现状，彻底结束，然后翻篇。
　　而于谢缘，她和她不是后一个比前一个更优秀的较量，也不是前一个比后一个更意义非凡（虽然这点陈宁宁内心深处不想承认），仅仅是她此时的醒悟来得太迟了而已吧。
　　看着手机上属于谢缘的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发了条短信给她：你真的挺讨厌的。
　　没你讨厌。谢缘回得也快。
　　陈宁宁这下没负担了。两人都没负担了。这才是真实的人，憋了一顿饭的功夫，其实最想说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字。
　　但你人还行。陈宁宁又发了一条过去。
　　谢缘回她：谢谢。
　　没得个礼尚往来，陈宁宁有点不高兴，按照往日的习惯，必定一个截图发给好朋友，让他们评评理。
　　但是此时，她不高兴归不高兴，仍然发去一句“不客气”，有始有终地终结了这简短的文字对话。她控制住了不高兴，没让它过多影响自己的判断。
　　她不是尽在失去的，她也有所获。
　　热热闹闹的餐厅门口，谢缘侧过身，低头在短信里翻找，找到了没删掉的那句大概带着丁点怨气的“不客气”。如今类似的怨气估计不会再有了。
　　谢缘发觉自己自从当了老师后，不管看待什么人，总是免不了带上“孺子可教”或者“孺子不可教”的视角，职业病真要不得。
　　譬如此刻，她认为自己就很“孺子可教”，因为想到和陈宁宁那段陈年的对话，她突然就不生苏慎的气了。
　　习惯了，和他每次吵架，都会以奇奇怪怪的理由休战，或因为感冒，或因为笑场，或因为气头上烧糊了青菜，需要互相哄的时候实在不多。
　　谢缘心潮起伏，怀着一指甲盖那么多的酸楚，编辑着求和好的微信。
　　就是这么巧，对方恰在此时发了条信息过来。是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