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6、第八章（1）

　　公交车的胎噪大，车架子也因为服役有些年头了，在颠簸中异响不断，谢缘于这隆隆噪音中，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确认，毕竟蛮多年不见了，跟陌生人的区别就差一层纸，言语上太没礼貌不好。可是……猴子？这人还真不客气啊。
　　谢缘忍了再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关你什么事？”苏慎刚好把脸凑上前，她这一回头，险些和他鼻尖对上，唬得她猛地后仰。
　　苏慎看着她笑，仿佛刚才和陈宁宁间的不快完全没发生过：“你别一惊一乍，我们好歹四年没见了，叙叙旧啊。”
　　谢缘嘴角抽搐：“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严一楠？”苏慎眉峰一抬。
　　“是啊，他带给我的心理阴影面积，有月球这么大。”谢缘双手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
　　“所以你们后来还有联系？”
　　谢缘说：“赵欣和他是男女朋友，我间接跟他有联系。”想起严一楠刚出国那阵，常常采用迂回战术，从她地方侧面打听赵欣的近况，她那时候还天真地琢磨，严一楠对赵欣是真的上心，又言听计从，又默默关怀，将来学成归来两人结婚，一定是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虽然人精了些，偶尔自利了些，但瑕不掩瑜嘛。
　　“咦，严一楠这小子有女朋友了？”出乎谢缘意料，苏慎闻言，居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缘也跟着愣了：“对啊，他出国又不是上火星，你们都不知道吗？没在聊的吗？”
　　苏慎闭嘴，顿了顿，很不走心地说道：“啊，哈哈，聊也是在群里耍嘴皮子，可能什么时候提起过，我没注意吧。”
　　谢缘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谁也顾不上谁。
　　两人一时无话。照谢缘的性格，这时就该转过身去了，可一想到林茵，那女生一定竖着耳朵听呢，她不能堕了自己营造的那种吃得开、混得熟的形象，遂又硬着头皮说：“唔，我刚看你们在路边，呃，好像有点不愉快啊，那、那什么，其实你现在也算不上舔……狗了嘛，我看你女朋友挺着急你的，小两口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意思意思就和好得了……哈哈，你说是不……”
　　“我发觉你现在不仅闹得很，话也多得没边了。”苏慎皱着眉打断她。
　　谢缘一窒，忽然觉得，跟不太熟的同学经年相逢刻意攀谈，还不如去贴林茵的冷屁股呢。
　　她顶着一次性的厚脸皮，顺着对方的话说：“嗯，闹哈，话多哈，我也觉得，人嘛都会变的，你不就变得挺冷静挺绝情的嘛。”
　　说完，她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苏慎耸了耸肩：“这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我不认为有哪里绝情的。”
　　“你不后悔？”
　　“你觉得呢？”
　　谢缘讪笑：“我一吃瓜群众，你问我啊。”
　　苏慎说：“可我听你的语气，显然已经预设我会后悔。”
　　“不光是我吧，你那些朋友也预设你肯定会后悔。”
　　“他们跟我唱反调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可能我们对后悔的定义不一样。”
　　谢缘点头：“哦，那你还挺哲学的。”
　　这下轮到苏慎不知道怎么接了。他愣了愣，问道：“明年就毕业了，你是找工作还是考研？”
　　话题跨度有点大，谢缘抿了抿唇，说道：“找工作为主，考研为辅吧。”
　　“我觉得还是考研为主，现在对学历的要求越来越高，你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不考，将来再考铁定吃力很多。”苏慎一本正经地分析。
　　谢缘不置可否：“那你肯定是继续读研啰？”
　　“嗯，保研，之后如果有必要，读博也在考虑范围内。”苏慎一边说，一边留意公交电子滚动牌上的报站，“晚上空不空？请你吃饭。”
　　谢缘笑道：“不了，我和朋友一块儿行动。”
　　“那夜宵？听说肇林烧烤不错，要不一起？”
　　谢缘提醒他：“你别忘了你那群小伙伴。”
　　苏慎冷哼一声：“跟他们谈不拢，干脆分开走。凑一起说来说去都宁宁的事，也没意思。”
　　谢缘咋舌：“男人狠心起来，比起女人真是不遑多让。”
　　她这句总结陈词给自己额头收获了一个栗子，但到了夜晚，坐在烧烤店蓝色塑料的圆凳子上时，她不由暗暗给这句话打了个问号。
　　不止她，苏慎也没料到，半瓶啤酒就让自己露了原形。倒不是前后有多大的反差，只是口风没清醒时候咬得那么紧了。他也是个能忍的，或者说是宽严并济的家教在他身上终是显现出深及骨髓的成效，即便是最孤独最痛心的时候，他长跑、泡实验室熬夜写论文、跑社团策划活动、参加各种比赛，想尽办法不让自己闲下来颓下来，“斜杠”得不能再“斜杠”，都愣是没敢用昏天黑地的抽烟喝酒玩失踪来麻痹自己。数月下来，什么大风大浪都抗过了，他是真没料到酒精还能在自己身上起效。
　　夜间的肇林镇上有薄薄的雾气。镇上有个规模不大的商业综合广场，往南大约两条街外，是古建扎堆的老街，那里仅有的两排古韵浓厚的浅灯，和广场通明的五彩灯光形成鲜明对比。早些时候，尤其是炎炎夏日的夜晚，大大小小的烧烤摊就在广场周围扎堆，食客们谈天说地，好不热闹。而今夜市整治，烧烤摊不许露天经营，于是一间间小店争相取而代之，门面虽小，寒冬虽冷，热闹劲却不减，每间烧烤店内都热气氤氲，人头攒动。
　　苏慎转着玻璃杯，对谢缘说：“死皮赖脸非跟宁宁在一起，我不后悔，同样现在选择放手，我也不后悔。人不能老被感情牵着鼻子走，我就是怄死了，我也不能后悔。你说对不对？”对着不太熟悉的人，似乎更容易讲掏心窝子的话，他没有流泪，可那落寞的神情让谢缘觉得，嚎啕大哭也不过如此了。
　　谢缘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把剩下的半瓶啤酒藏到自己凳子旁，又把菜都推到他跟前：“吃这个，可能有点辣，忘记跟老板说少放辣了。”一小时不到，她也记不清说了多少遍“吃”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