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17、第五十六章（1）

　　斫琴渊所在的位置只有两条路能进，一条因为前阵子山壁落石，后段砸塌了，正在修缮，还有一条就是苏慎此时飞奔其间的。可奇怪的是，这条路中间有三四处或上坡或下坡的泥阶支路，照道理不该一个来往的游人都看不见，就好像，斫琴渊这个景点不存在于孤道崖景区内；就跟提前被人刻意清过场似的。
　　四人先后抵达斫琴渊，其实在没到之前，隔着一片泡桐，就已经听见前方传来不寻常的嬉水声，没有人声，只有时急时缓的水花扑腾的动静。
　　程养仙第一个赶到，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三步并作两步往水边冲刺，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距入水处六七米远的地方，有一片阴影在拼命扭动。
　　岸边还散落着林妏的手机和一小袋刚采的覆盆子，紧跟其后的女生一眼就认出落水的正是怀芝和林妏，急得大叫她俩的名字，然后脑子一热，也想往水里跑。苏慎一把拽住她，将她推给夏澜后，自己不假思索，跳进水里去帮程养仙。
　　斫琴渊有一定深度，淹死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根本不在话下，何况是两个纤弱的小姑娘。这片碧幽幽的水域夹在三面峭壁之间，水面宽阔，气魄逼人，她们挣扎错了方向，竟越飘越远。溺水的人有极其强烈的求生本能，生死关头，“六亲不认”，抓住任何能阻止自己下沉的东西，或是能让自己喘息一口的，都会死死拖住不放。
　　水里不比陆地，孙猴子下水都得服输，程养仙想在离岸数米远的深水一次救两个，无处借力，没被一起拖进水底下做水鬼已经是他本事过硬。一个个救更不现实，两个女生已经穷途末路，此时分出先后，后的那个必死无疑。
　　程养仙发现自己的力气损耗得非常快，知道必须速战速决，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打晕那个挣扎最厉害的，混乱中被游过来的苏慎扯住手。
　　“这个交给我！”趁水浪下伏，苏慎努力探出头，喊道。
　　水没过头顶的时候，他看到水下深幽不见底，几棵水松垂落的根须在昏暗的水中静止不动，似蛰伏着的水怪的触手。
　　挂身上的人少了一个，程养仙顿觉左肩膀上一松，一只手配合双腿划水，而另一只手终于能全力承受一个女生在水里的重量和阻力。
　　苏慎水性没程养仙好，在水里调整方向多费了一些劲，渐渐地就和程养仙拉开了距离。不料，被他托着的女生突然不顾呛水，张大嘴凄厉地大叫起来：“怀芝！怀……芝！”一张口，她立刻吞下好几口水，但她仍然不顾一切地扭动着，发了疯似的试图哭喊，水不断从鼻孔里喷出。
　　紧挨着的人一旦失控扑腾，水势劈头盖脸，压过头顶的频率急剧增加，趁机呼吸变得极为艰难，混乱中，苏慎挨了几下不轻的踢打，手臂绷紧，反而牢牢抓住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急流迷眼，模糊中扫见那女生的手臂伸得笔直，和另一只苍白的手紧紧相握，苏慎一下子明白过来：“怀芝已经被救走了！你别给我乱动，听到没有？！把手放开，放开！”
　　苏慎在水里一边狼狈地浮沉，一边半仰着头，分出力气厉声呵斥，稍不注意，水就涌进鼻腔，带累整个脑袋都是酸胀酸胀的。
　　那女生虽然眼冒金星得厉害，但尝试了许多次，到底也看清了，怀芝身边是有人在的，再听苏慎这么一吼，意识到那人应该于水中救人一事多多少少是擅长的，就依言放开手。
　　她的上半身被人像夹麻袋一样，夹得死死的，对方的臂骨抵在她锁骨上，疼得要劈裂一般。她知道对方在拼尽全力游向岸边，可惜她双脚早就抽筋无力，没法蹬上两下，给对方减轻点负担，另一方面，脑袋因为缺氧，反应越来越迟钝。确定怀芝有救了以后，她浑身力气一泄，整个人突然很想睡。大热天的，偏偏水里清凉，身体似乎适应了水温，想长久地泡在这团带着浮力的、使人麻痹的凉爽之中。
　　水声在耳旁“哗啦哗啦”十分吵闹，不过听久了，就像世界本来就是这么吵闹一般，不觉得有多震耳欲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界线之际，身体陡然一沉，她浑身像灌了千斤重的铅，亦或是地球的引力一下子翻了好几倍，使她几乎要被狠狠挤到地壳里去。岸上空气里充足的氧气令她精神一振。
　　苏慎松开她，她猛地趴跪在地，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四肢脱力，滚到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