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92、第五十一章（7）

　　“菲菲”也是没想到，好好地在声讨负心汉，结果又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扯了进来。她作为一个学生干部，经历过很多一呼百应的事，但那些都是积极向上的正事，却给了深陷被背叛的情绪漩涡中的她一个错觉，一个惯性——她能把这个本事，同样用在教训道德败坏之徒身上，并且一切能尽在掌握。
　　可是她忽然意识到，她掌控不住，甚至可以说，整个局面的走向，每个参与进来的人的反应和说的话，每一秒情势的变化，从头到尾都不在她的掌控里。
　　她不是不知道网上挂人贴发布者的下场，她知道的，那个后续是两败俱伤，贴子里的当事人坚决要告发贴者诽谤造谣，并晒出了立案告知书。又因为后续冒出来很多澄清贴，指明泼硫酸事件其实没有实质证据，同时甩出更有利的证据，揭露所谓“原配”和“小三”的身份其实是反过来的，各路口诛笔伐连夜集结，把发贴者和“原配”骂得狗血淋头。她后来就没点进去继续关注，觉得恨铁不成钢，发贴者一方自己屁股都不干净，就敢出来吹号角，换成她来的话，绝对不会落人口舌，她一定会是绝对的完美受害者。
　　然而她现在有点不安了。她对自己的立场很有信心，但一件事闹大以后，会随之滋生出许多不堪设想的阴暗，她对能否把控这些阴暗，很显然是没有一点信心的。
　　她越想越下不来台，被谢缘三言两语一通讥讽，心中既委屈又懊悔，再回味王赫亭劝她的话，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道理终归是有的，她在引火焚身。
　　所以她图什么啊。
　　她以后也要做人的，真没必要。
　　顿时，先前斗志满满要搞臭狗男女的一股劲泄了，“菲菲”咬牙对王赫亭道：“我没什么好说了，分手吧。祝你们百年好合！”说完，转身就走。
　　王赫亭止住下意识想追的步子，看了一眼谢缘，也不便和章靖萍搭话，就朝那个微胖的男生摆了一下手，几个男生见状围上来，听他压低声音交代道：“回去吧，有的忙了。”
　　“你要搞道歉谢罪那一套？”
　　“我疯了啊，还道歉谢罪……”
　　“那咋办？”
　　“老大这边必须保持沉默，一个字都别吱声。我们回去开几个小号，侧面帮洗呗，还能咋办。”
　　“万一嫂子，呃，我是说她们来跟我们对骂怎么办？”
　　“要我说，还是道歉吧……挽回点形象……”
　　“我考虑考虑。唉，这波，老班那帮人指定要找我谈话了。”
　　“嫂子也真是的……好聚好散不就得了，何苦来哉。”
　　“走吧走吧。”
　　“那周尚辅……”
　　“他自己嘴贱，自己去应付吧，别管他。”
　　“我是怕他脾气上来打女人。”
　　“那也是他的事。”
　　王赫亭等人一脸郁闷地走了。周尚辅也准备走，又被谢缘拦下。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谢缘拦他，赵欣拦谢缘，章靖萍拦赵欣，只觉极其好笑：“喂，你教训人教训痛快了，也该收敛了吧，就算是谣言，我也是半个谣言受害者，你拦着我不让走，我也没法给你答案啊。”
　　谢缘道：“我刚才说了，你向她道歉。我就不拦你。你是谣言受害者，”她鄙夷地发出一声冷笑，“也不妨碍你道歉。”
　　周尚辅口中连声说着“OK”：“给你道歉，给这位同学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胡言乱语，能放我走了吗？”
　　谢缘闻言，自知不能把他怎么样，周尚辅趁她发愣，翻了个白眼，满脸自认倒霉地离开，心里暗说，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缘回过神，拉着赵欣就走，走出几步后，发现章靖萍红着眼紧紧跟在身后，不禁心中火气：“求你行行好，要哭回去哭好吗？”
　　“缘缘姐……”
　　赵欣闲着的那只手握住谢缘的胳膊：“别这样。”
　　谢缘没理她，只是对章靖萍说：“你那个事，你以为完了吗？我告诉你，远远没完，事情会在网上发酵，我劝你现在回去好好想想对策吧，哭没用的，跟着赵欣更没用，你会被人骂得很惨，做好心理准备吧。”
　　章靖萍本来包着一眼睛的泪没落下来，被她这么一恐吓，整个人一阵不寒而栗，吓得当即哭了出来：“缘缘姐！我没想破坏别人感情，我没意识到和王赫亭学长那么说话是不对的，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被误会成这样……”
　　谢缘无语地叹了口气：“你……我没话说了，反正这事我没办法，我们爱莫能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跟过来了。拜托。”
　　此话一出，章靖萍可怜兮兮地站着流泪抽泣，果真没再跟着，谢缘余光确认后头没人，找了个清静的地方，问赵欣道：“你换过几次寝室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严一楠知道吗？”
　　当周尚辅语带讥诮地说赵欣几大莫须有的“罪状”，甚至连“因为造谣而被迫换了几次寝室”都被曲解成“因为人品不行而活该换了几次寝室”，谢缘愤怒到极限，几乎不知道愤怒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甚至把怒气牵连到字帖头上，气它为什么不再早一点联系自己，再早一点，让年少只求自保的她能多一点勇气，能早点发现自己可以萌生勇气的潜力，从赵欣被欺负的一开始，就站出来替她说话。
　　纵然改变不了往后继续被欺负的命运，但起码那是两个人面对。
　　而且她相信，毕竟有那本字帖在手，纵然被打包欺负，也不会过于凄惨，她有筹码反击。
　　她气的东西一下子多到数不清。
　　她如果知道年少时以为不过尔尔的“小事”，会逐渐累积，逐渐嬗变，直至升级到极端恶劣的霸凌，给人带来如此不可挽回的伤害，她一定——
　　一定能做到吗？
　　现在的她对曾经的她的虚幻的假想，一定能做到吗？
　　她气的东西里，恰恰就包括这即便能做到“如果”、也不能保证“如果”有效的无能为力啊。
　　“不是什么大事，”赵欣低头忖了一会儿，抬头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不是很正常？”